愛的聲音，從心出發

01

放學時，遲遲不散的烏云還是忍不住下起了雨。忘帶傘的路可可看著同學們一個個撐著雨傘離去，微微嘆了口氣。

“可可，要不咱們撐一把傘吧？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啊。”好友白清擔憂地說。

路可可看看白清手里精致的小花傘，連連擺手：“算了算了，你這傘是絕對兜不住咱們兩人的。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等到同學們都走光了，雨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路可可正想沖進雨幕里的時候，突然看到校門口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個小男孩。可當他一手撐著傘，一手拿著一把折疊傘站到路可可的面前時，路可可那本來就有點不好的心情正式變成了壞心情。

“路小楓！誰讓你來的？”

路可可奪過小男孩手里的傘，毫不猶豫地往雨里走，一點都沒有要等他的意思。

“姐、姐姐！等、等、等等我啊……”

“等、等、等你個頭！路小楓你沒事來我們學校干什么？”路可可恨恨道。

02

路小楓是路可可的弟弟，從小就可愛乖巧，人見人愛，讓人遺憾的是他說話很結巴。但這絲毫不影響爸爸媽媽對他的疼愛，路可可覺得，路小楓就是仗著他的“結巴”才會在家里的地位遠遠高過自己。

這天晚上，媽媽就毫不留情地把路可可教育了一頓。

“爸爸媽媽工作忙，小楓給你送傘，你怎么就自己回來了？要是他在路上發生意外怎么辦？你是姐姐，怎么一點都不知道照顧弟弟？”

“那就不要讓他給我送傘啊！我又沒讓他來！”路可可不服道。

“路可可！”平時和顏悅色的爸爸沉下了臉。

路可可不敢反抗權威，悶悶地扒拉著碗里的白米飯。

路可可至今還記得小學五年級那會，自己寫了一篇作文《我的弟弟路小楓》。因為她寫得很好，老師喊她到講臺上把作文念出來。毫無疑問，路可可獲得了無數羨慕的目光，但是在稱贊聲里她還是聽到了一些不同的聲音。

“原來路可可的弟弟是結巴啊！”

“上次我看見過她弟弟耶，挺可愛的，居然是結巴！真慘！”

……

這些話并不帶惡意，更像是開玩笑，可就是這些玩笑話讓路可可的自尊心碎了一地。路可可討厭那些以此為話題的同學，更討厭那個讓她受到“羞辱”的路小楓。

也就是從那時起，路可可對路小楓的感情發生了變化，她希望他不要出現在家之外的任何地方，絕對不要。

所以，上了中學后，路可可就一直把自己有個弟弟的事隱藏得很好。

03

幾天后，班主任宣布路可可被選為學校的大型舞臺劇《青春之歌》的女主角。放學鈴一響，路可可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趕，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爸爸媽媽。結果在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了路小楓，他正在和一家文具店的店主說話。

路可可感到很奇怪：路小楓用的文具都是媽媽買給他的，無緣無故，他怎么會跑到文具店里？雖然不樂意，她還是上前詢問：“你在這里干什么？”

路小楓似乎被嚇到了：“沒、沒、沒干嘛……就是想、想要……”

“想要什么啊？回家！”路可可聽得不耐煩，想帶著他趕緊回家，免得爸媽嘮叨。可就在轉身時，她看見白清好奇地走了過來。

“可可，這是誰啊？”

“他是……”

“姐姐你、你、你好，我、我是路、路小楓，是、是她的、的弟弟……”路可可還在想借口時，路小楓已經羞澀地回答了。

路可可確信，即使白清掩飾得很好，她的臉上仍閃過錯愕。那份被自己丟出好遠的羞恥感又被無情地拽到了眼前，路可可突然感到無名的憤怒，忍不住推開路小楓，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那天晚上，任媽媽怎么說，路可可就是躲在房間里不出來：“我不要他做我的弟弟！我不要！”

面對她的無理取鬧，好言相勸的媽媽不再縱容：“他就是你的弟弟，你不應該覺得丟人，小楓才是最受傷的那個人！”

路可可躺倒在床上，閉上眼卻怎么也睡不著。

04

隔天，路可可頂著一對熊貓眼來到班里，白清把她拉到樓梯拐角處，鼓著腮幫，故作生氣地說：“路可可！你居然有弟弟？不告訴我，你還把我當朋友嗎？”

“白清……”

“還有，你昨天莫名其妙發什么火啊？”

路可可皺著眉低下頭，覺得沒辦法和白清說清楚，干脆沉默到底了。

看她那副樣子，白清挑挑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和弟弟有深仇大恨呢。要不是看到他那么喜歡你，我都以為你就是在欺負他。”

喜歡我？路可可哼了一聲，我才不稀罕呢。

“唉，你也真是……你弟弟被你推開時，書包砸到了路旁的樹，他立刻打開書包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筆盒，特別小心地打開它，檢查里面的鋼筆有沒有損壞……雖然你弟弟說話不流暢，但我大致聽清了他想表達什么，下星期是你的生日吧？”

生日？路可可自己都忘記了，她愣了愣，眼睛突然有些酸澀。

05

“爸爸媽媽，下個星期我們學校有舞臺劇的演出，我是女主角哦，你們來看我表演吧？”吃飯的時候，路可可高興地說，眼睛時不時地瞥向路小楓。

換作平時，他一定會結結巴巴地問她：“姐姐，我可以去嗎？”但現在，在爸爸媽媽都點頭答應了后，路小楓卻一直不作聲。

路可可表面上無所謂，心里可急得不行。白清的話讓她重新思考起自己對路小楓的態度問題，以前她是做得過分了，但要她放下自尊心主動去求他原諒，她是做不來的！這是她想了好久才想出的辦法，只要路小楓去看她演出，她就可以趁機表達“和解”的意思，多好啊！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和想象的不大一樣。

路媽媽也提議道：“小楓，到時我們一起給姐姐加油吧。”

路可可滿心以為路小楓會答應下來，哪知他放下手里的筷子，說出了拒絕的話：“下個星期，我、我要參、參加英、英語、語小、小組的學習、習計劃……沒、沒時間——”

路小楓的話還沒說完，路可可就打斷了他：“不去就不去！我才不稀罕你去呢！”

“路可可！”爸爸生氣了，“如果你再這么任性，我們誰都不去看了！”

“那就都不去！”路可可吼完，心里卻十分委屈：她明明不想說出傷人的話，為什么又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06

“路可可，你今天的狀態很不好，臺詞都沒有記住，回家沒有好好練習嗎？”舞蹈老師蔣老師很難得地批評了她，讓她把狀態調整好。

路可可有點懷疑自己能否把舞臺劇演好，就算她能演好又怎么樣？爸爸媽媽還有可惡的路小楓都不會來看！

晚上，爸爸媽媽像往常一樣，要加班到很晚。吃了外賣的路可可在客廳背臺詞，一回頭，就看見端著水杯的路小楓正看著她。

“看什么看！”路可可翻了個白眼。

“姐姐，喝、喝杯水……你背、背很久了……口……渴……”

看著他關心的模樣，路可可的心不由得柔軟了幾分：“你到底去不去看我的表演？不去的話，以后我都不會理你了！”

“可是，我不、不、不能去……”路小楓低著頭，“去、去了就、就、就會給你丟、丟臉……不能去……”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路可可的心揪成了一片，酸澀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直到爸爸媽媽回家，路可可還坐在沙發上發呆，她不敢眨眼，生怕紅了的眼圈會落下淚。

“媽媽，我真是一個差勁的姐姐。”

媽媽愣了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輕拍著路可可的后背：“你一定不記得了，你五歲生日時，我們答應陪你去游樂園，小楓年齡小，就讓奶奶在家照顧了。可是那天中午，小楓突然發起了高燒，等到我們回家把他送到醫院，小楓說話已經不流暢了……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把小楓治好。

“以前我沒告訴你，是不想你和我們一樣，心里產生負罪感。但是今天我說出來，是想讓你知道，我們不能因為這個就殘忍地對待他，對嗎？”

路可可將腦袋深深地埋進媽媽的懷里。

07

正式演出的那天，路可可表現得很出色。謝了幕后，路可可接過了蔣老師的麥克風：“感謝大家對我的鼓勵，但是現在我想對一個人說‘對不起，他是我的弟弟，他沒來，因為他怕我討厭他。”

臺下開始騷動起來，路可可卻毫無感覺。她始終看著臺下正在用手機在線視頻的爸爸，她相信所有的一切都能透過手機傳達給某個人。

“在這里，請允許我念一念小學時寫過的一篇作文，因為它此刻最能表達我想說的話……

“我有一個弟弟，他的名字叫‘路小楓。我的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說話不怎么流暢，吐字總是很慢而且很吃力。可是，我還是很喜歡我的弟弟，因為他會讓我教他畫畫、寫字、玩游戲，會在媽媽懲罰我的時候努力攔著媽媽，還會在我出門玩的時候送我出門，對我說‘早點回家，我喜歡和弟弟待在一起，他是那么可愛，我很愛他……”

路可可對著爸爸的手機揮了揮手，露出燦爛的笑容。

路可可想：路小楓，不管以后你說話有多慢，我都會耐心地等你說完。因為我知道，我不能再忽視那些有關“愛”的聲音了。

而此刻，坐在媽媽身邊，看著從爸爸手機里傳來的畫面，路小楓開心地笑起來：“媽、媽媽，姐姐，什么、么時候，回、回家啊？”

媽媽摸摸路小楓細軟的頭發：“快回來了，她說要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呢。”

此時，路可可的書桌上，正放著路小楓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一切，都在慢慢變好。愛的聲音，從心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