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垂新

劉伶,我國魏晉時期著名的“竹林七賢”之一。據《晉書·劉伶傳》記載,他字伯倫,沛國人。曹魏末曾為建威參軍,晉武帝泰始初,召對策問,強調無為而治,遂被黜免。他反對司馬氏的黑暗統治和虛偽禮教。為避免政治迫害,他嗜酒佯狂,任性放浪。“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扛著鐵鍬)而隨之,謂曰:‘死便埋我。”因此民間有劉伶飲杜康酒一醉三年的傳說,并視其為酒仙。著有《酒德頌》等詩文。
對劉伶的出生地,史書言之鑿鑿,但對劉伶的葬身之地,卻未置一辭。劉伶墓在何地,自古以來就眾說紛紜。宋人便有山東嶧縣說、浙江嘉興說、浙江鎮海說。明清又有河南光州說、河南獲嘉說、河北徐水說等。此外,山西運城、安徽阜陽等地亦有劉伶墓,哪一個說法也難以確定。尤其是明清諸說多據民間口耳相傳,帶有強烈的主觀臆測色彩,更難令人信服(詳見張富春《劉伶墓址諸說辨》,載《求索》雜志2011年第12期)。
又據肖冰《揭開劉伶墓千古之謎》(以下簡稱肖文,發布于2005年9月14日“紅袖添香網”)一文記載,1959年3月阜陽市進行文物普查登記時,曾將阜陽口孜鎮的劉伶墓登記在冊。墓基位于口孜鎮北頭大道東側,曾出土紅胎綠釉陶樓、陶鴿、灰陶罐等器物。該墓墓碑上書“晉劉伶之墓”,下面刻有“大清宣統三年仲秋中浣花翎二品銜直隸候補道程文葆敬立”字樣。據墓周圍群眾回憶,周邊偌大的一片土地上唯有劉伶墓周圍的土是白色的。20世紀“大躍進”年代,村民把墓碑砸了,一半被埋在一朱姓人家房下,另一半不知去向。據時任口孜鎮鎮長馬啟山回憶,三年困難時期,劉伶墓周圍的白土也被村民哄搶一空,拿去當飯吃了。“文革”前此地尚有劉伶祠、劉伶寺、劉伶井等古跡,還有一通影像碑。到本世紀初,原方圓半畝的墓冢,因村民蓋房起土,挖成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墳包。后來種麥時,一戶農民索性把它鏟平了。肖文最后通過考察口孜鎮的地名歷史變遷,得出結論說:“劉伶墓既沒有發現文物流傳,也不見當時流傳于杜康文獻中記載。憑劉伶威望,其生前死后總有文人憑吊哀思之詩詞問世。然而時至今日,口孜鎮都沒有發現劉伶友人前來憑吊的詩集,這的確令人難以理解。”肖文最后得出結論:劉伶沒有在口孜鎮出現 。這個結論有一定道理,但也有些武斷。難道當地民間世代流傳的有關劉伶的一切都是假的嗎?我覺得還是存疑為好。
近讀宋人戴栩的詩,發現這樣一首:
祈雨二古跡
已出郊坰曙色微,
田翁指點路分歧。
門前大白劉伶墓,
壁上箜篌煬帝祠。
五斗精神醒亦醉,
二妃恩寵死相隨。
何如一挽天河洗,
卻為君刊萬古碑。
這首七律最令人矚目的是頷聯二句,這兩句點明“二古跡”之題旨,即劉伶墓及煬帝祠。“大白”是何意?大白在古時有白色旗、白布冠、大酒杯、大船名、最白、完全暴露等多種解釋,在此顯然只能解釋為最白、很白之意。考察一下各地號稱劉伶墓的地方,唯有阜陽口孜鎮劉伶墓周圍之土是白色的。因此我認為戴栩這首詩寫的就是阜陽口孜鎮劉伶墓。
劉伶的老家在沛國。沛國郡為西漢初所建,初名沛郡,所轄范圍很廣,包括今安徽淮河以北,西肥河以東,河南夏邑、永城和江蘇沛縣、豐縣等地。東漢改郡為國,所轄之地縮小。按照傳統,現阜陽市正在古沛郡的管轄范圍之內。因而此地正是劉伶的故鄉。按照古人葉落歸根的傳統觀念,劉伶最后回歸桑梓,也是人之常情,因為有誰愿意老死異鄉,做一個飄蕩無依的孤魂野鬼呢?所以口孜鎮是劉伶的葬身之地極有可能。隋煬帝死于江都(今揚州),距此不遠,因此在這里有煬帝祠也不足為奇。
戴栩,字文子(或作立子),永嘉人。南宋寧宗嘉定元年(1208)進士,曾為太學博士,遷秘書郎,后復為湖南安撫司參議官,是南宋著名思想家、文學家、永嘉學派集大成者葉適的弟子,其為人風范、文章法度一如其師。戴栩心中的劉伶墓不會是空穴來風。戴栩生活的時代距今八百多年,因此,我們至少可以認為,遠在八百多年前的南宋阜陽的劉伶墓已經存在了。當然不能僅憑宋人的一首詩就坐實劉伶墓在阜陽,但我們至少可以存疑,等待新的史料或考古證據的出現,而不能輕易加以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