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晨
在旅游熱的今天,每每走進清代皇家宮殿,都仿佛走進了書畫的海洋。從門牌、殿牌、匾額,再到宮殿內的貼落及書畫作品,都能感受到藝術的氣息。仔細觀察,不難發現這些文物上面都鈐有“某某御筆之寶”印章,且印章多鈐于作品的正上方。鈐印的位置并不是隨意鈐蓋的,也有一定的章法。譬如,姓名印一般鈐蓋于簽名的下面,藏書印鈐于圖書的邊角處等。而在清宮,這種講究就更為明顯,無論是璽印的內容及位置,都充分說明了鈐蓋此印的等級地位。“某某御寶之印”之所以鈐于作品正上方,則凸顯了皇帝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中央集權的專制地位。
下面筆者就以院藏的一件“清青玉圓雕光緒御筆之寶”為線索,根據沈陽故宮院內及其他博物館收藏的門額、匾額、對聯、貼落、書畫作品等實物,來分析清代“某某御筆之寶”的具體情況及其表現形式。
院藏清青玉圓雕光緒御筆之寶
沈陽故宮博物院藏有一件清青玉圓雕光緒御筆之寶,為國家一級品文物,全高10.5厘米,印高4.8厘米,印寬13厘米。寶璽由整塊青玉圓雕而成,印面呈正方形,上為交龍鈕,鈕左右兩端可見龍首,龍尾部相交,中心貫孔,用以穿系。璽印四壁光素,印面陽刻“光緒御筆之寶”六字篆書(鈐印的印文為朱文)。雕琢精美,玉質溫潤,篆法規矩,氣勢磅礴。應為光緒皇帝生前書房御用之印。
“某某御筆之寶”為年號璽
此件寶璽的印文由“光緒”、“御筆”、“之寶”3個關鍵詞組成,即光緒皇帝親筆所書或所畫時鈐用的璽印。清代帝皇寶璽種類繁多,這類印璽為閑章中的年號璽,屬于年號相對應的皇帝所獨有的,年號以外的皇帝不能繼承鈐用此類璽印。清代,皇子即位后,都要刻制一套相應的年號璽,主要有“某某之寶”、“某某御覽之寶”、“某某御筆之寶”、“某某鑒賞”、“某某宸翰”等。
每位皇帝的“某某御筆之寶”璽印均為多方
每位皇帝的年號璽都有多方,且用不同質地,刻于不同時期。光緒的寶璽沒有集成《寶藪》,現階段只能通過博物館的藏品來了解其狀況。北京故宮博物院現存一組光緒璽樣,共計28方,檀香木質,這組璽樣紐式、形制各不相同,有蹲龍鈕、交龍鈕;印形有長方形、正方形;大小有序,從14厘米見方到3.5厘米見方不等。每方璽樣均掛有黃條,上墨書:“照此樣刻光緒御覽之寶一方,陰文,或白玉或青玉”或“照此樣刻御押一方,陽文,或白玉或青玉”。如此形式的還有“光緒宸翰”、“光緒尊親之寶”、“光緒御覽之寶”、“光緒”、“敬書”、“天元”、“愛民如子”等,幾乎囊括了光緒在位期間常用的名號璽。 另外,從沈陽故宮、北京故宮等許多博物館,乃至拍賣行都出現了紐式、形制一致的“光緒御筆之寶”璽印的身影。
“某某御筆之寶”的制作需要嚴格把關
從《養心殿造辦處史料輯覽》中的相關記載可知,一件“某某御筆之寶”年號璽需要經過玉作、刻字作、匣作等加工制作程序。玉作負責對年號璽進行打磨,刻字作,先要呈樣,再奉旨進行修改后,選吉時后方能進行鐫刻。
通過實物及檔案文獻記載,盡管清帝年號璽并無嚴格的禮制規定,但它的制作依然遵循一定的制作流程與規矩。北京故宮這組光緒璽樣說明璽的鈕式、形制、大小已經獲皇帝批準,只要按黃紙條上的要求制作即可。造辦處有關匠作根據發來的印樣,領取所需物料,依樣鐫刻印體,包括鈕制、整形、磨光、兌驗。印體鐫刻完成后,連同璽文一起發交御書處,御書處寫字人依據即定璽文,先在紙上篆寫璽文正字,再反寫到印面上,擇吉期由如意館玉工和鐫字匠共同鐫字,核對準確無誤后方能交付使用。
清代“某某御筆之寶”的表現形式
皇權的象征—宮殿中的帝王印跡
殿牌和門牌是是建筑物的標識性物件,它們既相當于建筑的身份證,承載著此座建筑的使用信息,同時也起到了裝飾作用。在皇家宮殿里的殿牌及門牌,內容多為皇帝親筆書寫的,特別以乾隆和咸豐時期為最多。沈陽故宮院內的古建筑分別建造于3個時期,即努爾哈赤、皇太極、乾隆時期,所以古建筑中的門額多為正上方鈐有“乾隆御筆”或“乾隆御筆之寶”印文,有的則無鈐印。而在北京故宮和頤和園則能找到少量的鈐有“光緒御筆之寶”的殿牌及門牌。如頤和園藏門額“宜蕓門”門牌、“仁壽殿”殿牌,正上方鈐朱文“光緒御筆之寶”印。
匾額,一般掛在門上方、屋檐下,是集書法、文學、印章、雕刻、裝飾等藝術特點為一體的綜合藝術表現形式。自順治始,匾上出現清代帝后墨跡,并鈐有極具政治色彩的印跡。印文多為“某某御筆之寶”或“某某御筆”。通常在殿外懸掛的匾額為木制,而殿內的則為木制或內里木架外加紙裱。匾額上印跡因質地不同而做法各異。紙匾上的印跡均為原印直接鈐蓋,而木匾和銅匾上的印跡或在匾面上直接凹刻,或制成印面大小的塊形凸鑲于匾面相應位置上。沈陽故宮所藏匾額多在正上方鈐有“乾隆御筆之寶”或“道光御筆之寶”印。北京故宮和頤和園藏有大量的鈐有“光緒御之寶”的匾額。如北京故宮藏匾額“義路禮門”匾額、“味道清心”匾額、“壽寓春暉”匾額、“化日舒長”匾額、“隨安室”匾額、“積學儲寶”匾額、“含謨吐忠”匾額、“自強不息”匾額、“毋不敬”匾額、“昕宵勿怠”匾額、“福喜盈積”匾額、“延福”匾額、“堯飲舜舞”匾額、“與福相迎”匾額、“璚琯添籌”匾額等。頤和園藏匾額“芳風詠時”匾額、“丹樓映日”匾額、“宜蕓館”匾額、“舒華布實”匾額、“潤璧懷山”匾額、“仁以山悅”匾額、“景福來并”匾額;孔廟大成殿“斯文在茲”匾額等,均于匾中正上方鈐朱文“光緒御筆之寶”印。

這里值得一提的是,頤和園東門檐下的“頤和園”匾額,因為鈐蓋位置的與眾不同,顯得尤為特別,其額章為“慈禧皇太后御覽之寶”,左、右兩方印璽也為慈禧之印璽,分別為“平和仁厚與天地同意”和“數點梅花天地心”(清代皇帝用印有一套制度,御璽要蓋在匾的正上方,一般只用一枚,惟有乾隆皇帝偶爾并列三枚,慈禧時三方并用成為慣例,此套組合被稱為“三方佛爺寶”)。而光緒的璽印則在匾額的左側,分別為“光緒御筆之寶”、“愛日春長”。匾額旁的“光緒御筆之寶”,說明匾額內容為光緒親筆御寫。不過,到了慈禧時期已經亂了規矩,許多臣工撰寫的作品,也被鈐上“某某御筆之寶”。據《頤和園志》載:“東宮門匾額‘頤和園是光緒帝御筆。”但從印章位置來看,慈禧印章卻占據了帝王的位置,足以體現慈禧太后野心之大,光緒皇帝明為皇帝,實為傀儡。另外,從院藏的慈禧書畫作品正上方所鈐的“慈禧皇太后御筆之寶”,也足以說明當時慈禧太后的地位及野心。
貼落,顧名思義,為貼上去又揭下來的意思,一般在新年時貼上,年終再揭下來貼至別處或存貯起來,它是清宮建筑中十分常見的一種裝飾物。皇帝的貼落多粘貼于帝后的寢宮或經常活動的宮殿內。其上一般鈐有帝后本人的印璽,鈐蓋方式與書幅相同。如院藏“道光御筆動靜紙地貼落”正上方鈐“道光御筆之寶”,“乾隆御筆凈塵心室紙地貼落”正上方鈐“乾隆御筆”、“嘉慶御筆壬申新正貼落”,款下鈐“嘉慶御筆之寶”。筆者并未找到鈐有“光緒御筆之寶”的貼落,但據論文《毓慶宮的三次改建與清代建儲》中所提“繼德堂西次間……穿堂西面……室內貼有光緒御筆及當朝大臣書寫詩句貼落”,證明北京故宮的毓慶宮內應該貼過光緒御筆的貼落。
鈐于書畫作品中
清入關后,自順治朝開始,各代皇帝自幼便在宮中學習儒家經典、傳統的詩詞文章。每日皇子們都要進行書法必修課,閑暇之時筆墨丹青亦為常事。正因如此,現如今的博物館及拍賣行收藏有大量的清代帝王書畫作品,這些作品反映了清代帝王做為君背后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江西省博物館藏有一件“光緒御筆山水軸”,畫面山巒重疊,林木扶疏,畫正上方鈐有“光緒御筆之寶”朱文方印。在拍賣行拍賣的“光緒設色劉海戲金蟾”(北京傳觀國際拍賣有限公司2017年春拍)、“光緒帝設色花卉鏡心”(北京翰海拍賣有限公司2008春拍)、“光緒設色花卉立軸”(云南典藏拍賣集團有限公司2005秋拍)、“光緒設色雙壽鏡心”(北京翰海拍賣有限公司2005春拍)、“光緒設色玉堂富貴圖軸”(北京翰海拍賣有限公司2003)、“光緒設色花卉立軸”(云南典藏拍賣集團有限公司2005秋拍)、“光緒設色雙壽鏡心”(北京翰海拍賣有限公司2005春拍)中,均在畫的正上方鈐有“光緒御筆之寶”朱文方印。從院藏繪畫作品來看,在帝王繪畫作品中并未見鈐有“某某御筆之寶”印,但據《老上海三十年見聞錄》中記載:“江山萬代圖,古人之畫……清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御書,均卓絕今古,純廟御筆題詠江南尤多,然御畫則迄未之見,即御制詩文全集,及當時諸臣記載,亦均未之及,清季有蜀客某持乾隆御畫一幅求售……題以江山萬代四字,中鈐乾隆御筆之寶……”由此可見,帝王繪畫作品上有鈐有“某某御筆之寶”的行為。而院藏大量的慈禧繪畫作品,均在正上方鈐有“慈禧皇太后之寶”,從而也說明同一時期的光緒皇帝的繪畫作品是應該鈐有“光緒御筆之寶”。不過回過頭再看看“頤和園”匾額中慈禧印鈐于正上方,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在拍賣行拍賣的“光緒楷書福壽字立軸”(杭州翰承文化藝術有限公司2008夏拍)、“光緒行書至道真源鏡心”(北京東方晟宬拍賣有限公司2009秋拍)、“光緒草書字軸”(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2005)、“光緒草書龍字”(中貿圣佳國際拍賣有限公司2004春拍)、“光緒御筆草書壽字軸”(佳士得香港有限公司2006春拍)等書法作品的正上方均鈐有“光緒御筆之寶”朱文方印。另外,院藏大量的慈禧書法作品中均為大幅,以行書、草書的書體寫有一個或兩個字,并在正上方鈐有“慈禧皇太后御筆之寶”朱文方印,因慈禧與光緒為同一時期的歷史人物,故筆者認為慈禧的作品也能反應出當時的時代特征。院藏的光緒書法作品很少,僅存的“清載湉楷書七言聯”,于下聯的左側鈐有“光”、“緒”二方印。院藏有幾件清代其他皇帝的作品上鈐有“某某御筆之寶”方印,如“清颙琰楷書碧峰寺詩軸”,款下鈐有“嘉慶御筆之寶”白文方印、“載淳楷書八言聯”,下聯鈐“同治御筆之寶”白文方印。雖然這些作品并非光緒帝作品,但同為清朝帝王的書法作品上鈐有“某某御筆之寶”印,也說明這種行為是一種繼承性的。以上說明當時皇帝所書寫的各種字體的大字或詩軸等,無論是裝裱成立軸,或是用鏡心等裝飾形式,均應在作品正上方鈐有“某某御筆之寶”。
另外,文瀾閣東面有碑亭,亭內立有漢滿文合璧的“文瀾閣”三字石碑,碑額篆書“宸翰”,碑身上端鈐刻“光緒御筆之寶”。
總之,小小的一方“光緒御筆之寶”璽印,之所以被定為為數不多的國家一級品,除了選材精湛之外,最主要是鈐蓋此印則代表著作品為皇帝親筆御書、畫,其意義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