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杭州方言詞中的喻體

袁佳艷

摘 要：杭州方言詞中運用了大量的比喻，而其中豐富的喻體則更加引人注目。這些喻體不僅表現出了豐富的修辭特點，還真實地反映了杭州的地域文化特色。

關鍵詞：杭州方言詞 喻體

為了提高語言表達效果，人們總是在語言表達中使用著修辭，方言也不例外。通過翻閱《杭州方言詞典》，筆者發現杭州方言詞中常運用比喻的修辭，而在這些比喻詞中，喻體是非常豐富的。本文將從喻體的特點及喻體反映的地域文化兩方面出發對喻體進行探究。

一、喻體特點

1、喻體來源：多為日常鄙瑣之物

杭州方言詞中的喻體種類甚多，筆者從中整理了四大主要來源：

（1）來源于動物

貓：三腳貓、白腳花貍貓、煨灶貓、賴皮貓兒

狗：狗尾巴草、癩皮狗、狗鼻頭、狗咬狗、狗頭狗腦

雞：瘟雞、金雞獨立桌、鐵公雞

蟹：死蟹、蟹兒抱西瓜、蟹腳、蟹殼、軟腳蟹、牛吃蟹、沒腳蟹、懸空八只腳

老虎：雌老虎、笑面老虎、老虎肉、老虎頭帽兒、洞里老虎

蛇：水蛇腰、地頭蛇、爛死蛇

魚：小黃魚、大黃魚、拼死吃河豚、黑鱧頭

馬：馬浪蕩、無籠頭馬

螞蟻：螞蟻開鲞頭、白螞蟻

（2）來源于飲食

主食：吃空心湯圓、吃湯圓、炒冷飯、吃生米飯、吃老米飯、飯泡粥、翻燒餅、老油條、小油條、回湯豆腐干

零食：瓜子臉、奶油小生、芝麻綠豆官

果蔬：老豇豆兒、瓜皮帽兒、絲瓜兒、矮冬瓜、菱角、蓮蓬頭、紅皮白心番薯、吃生蔥、油浸枇杷核

葷菜：飛來肉圓兒、烤兒鲞、螞蟻開鲞頭

茶飲：吃品茶、清水貨

（3）來源于身體

身體某部分：老臉皮、老面孔、軟骨頭、細肚皮、揩屁股、賴屁股、挑肩胛、三只手、 小辮、麻花雨

身體排泄物：屁輕、拆爛污、鴨屎臭

（4）來源于生活用品

衣飾：穿連襠褲、高帽兒、綠帽子、歪帽兒

家具：掛紅燈、燈籠辣椒兒、枕頭面包、坐冷板凳、插蠟燭、挑馬兒燈

廚衛：拖油瓶、鐵板、抹桌布、藥罐兒、銷金鍋、電線木頭、釘頭碰鐵頭、洋油箱

從以上四種喻體來源來看，我們不難發現：杭州方言詞中的喻體雖然廣泛多樣，但它們總體上都來源于日常生活，均為普通老百姓熟知。貼近生活的喻體往往符合大眾形象思維的特點，它們或是直觀地呈現出本體的外形，或是因性質與本體接近，使事理更淺顯易懂。

此外，這些喻體來源非常世俗，有的喻體還不太干凈，但也正是因此，當它們用于日常交流中時，往往能使說話內容具有調侃意味，達到輕松幽默的修辭效果。

2、喻體本身帶有直觀可感性

在杭州方言詞中，有許多以視覺認識為基礎的、具視覺形象感的喻體。比如一些喻體帶有鮮明的色彩感：“白腳花貍貓”喻指坐不住、喜歡往外跑的人，“白”而“花”帶給人一種不純凈的感覺；“紅皮白心番薯”比喻披著進步外衣而干壞事的人，“紅”、“白”對比表示表里不一。此外，這類具有視覺形象感的方言詞還通常選用一些非常特別的、甚至是夸張的場景作為喻體，給人一種直觀而深刻的畫面感：金雞獨立桌（中間只有一個支撐點的小桌子）、拼死吃河豚（喻為達目的不顧生命危險）、蟹兒抱西瓜（喻以僥幸之心去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最終無功而返）等，這些喻體使原本尋常的事物、事理都變得更加生動了。

另外，杭州方言詞還選用了以嗅覺體驗為基礎的、具嗅覺形象感的喻體：鴨屎臭（喻不光彩）；以觸覺體驗為基礎的觸覺形象感的喻體：冷板凳（清閑、冷落的職務）、溫吞水（言語態度不冷不熱）；以味覺體驗為基礎的味覺形象感的具體：吃酸（喻感到為難、厭惡）、辣火醬（喻嚴厲的懲罰），這些可感性喻體的存在都使得比喻具有生動形象的修辭效果。

3、喻體多帶有兒綴詞，杭州方言色彩濃厚

杭州方言因兒綴詞數量多、讀音與眾吳語不同而成為杭州方言的一個重要特點，而這在杭州方言詞的喻體上也多有體現：小辮兒、呆鼓兒、跑單埭兒、吃飩餑兒、高帽兒、腳踏核兒、飛來肉圓兒、吃悶食兒、活腳船兒、火腿索兒、套箍兒、消金鍋兒……

可見，杭州方言詞中有許多喻體都帶有兒綴詞，具有濃厚的杭州地方特色。“兒”的本義是“小孩”，轉為詞綴后，其初始意義指小，在指小的過程中自然而然衍生出表戲謔、輕蔑的功能。以上帶兒綴詞的喻體，其本身的主流感情色彩就是貶斥的，而兒綴詞的運用，使其更添戲謔色彩，比喻辭格的運用表達也由此收到了輕松活潑的效果。

二、從喻體看杭州的地域文化

喻體的選擇同一個地方的環境景觀、生活文化等是密不可分的，通過喻體可以折射出一個地方特有的地域文化，杭州方言詞的喻體展現的地域文化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首先，自然環境是喻體的文化土壤，它決定著喻體的選擇。杭州是典型的沿海江南地區，兼具江南特色與東海海洋特色的地理景觀，因此從自然環境中選擇出來的喻體也同時反映了這兩種文化。杭州方言詞中有許多喻體取自江南特有的動植物：田螺（三只指頭捏田螺）、螺螄（吃隔夜螺螄）、河蚌（蚌殼棉鞋）、鷺鷥（長腳鷺鷥）、蓮蓬（蓮蓬頭）、燈草（燈草美人兒）、菱（菱角）等。也有一些喻體能反映江南的飲食文化，比如湯圓（空心湯圓）、米飯（生米飯、老米飯）、飩餑（吃飩餑兒）等。此外，方言詞的喻體也反映了東海海洋文化，比如有很多喻體和魚、蟹有關：“蟹殼”、“軟腳蟹”、“死蟹”、“黑鱧頭”、“大黃魚”等。同時，人們在海洋文化的沉淀下，其生活方式也變得“海洋化”了，比較有代表性的是杭州人喜歡將新鮮的小魚腌制成咸魚鲞，“烤兒鲞”、“螞蟻開鲞頭”等，對此便有體現。

其次，杭州方言詞的喻體選擇與城市的發展也有一定的關系。杭州較早地進行了城市規劃，城市景觀的塑造使杭州的地域環境有所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不再局限于農耕，因而用來選擇的喻體就具有了明顯的地域性。比方說，一些北方內陸地區在提到說話與主題偏離時，會使用“牛頭不對馬嘴”的比喻，“牛”、“馬”這樣的喻體明顯帶有農耕氣息，而杭州人要表達這個比喻義時則可能使用“開無軌電車”這個喻詞，“電車”這個喻體充分反映了杭州城市景觀的發展。另外，杭州還較早地和西方進行了接觸，因而在杭州方言詞中有許多喻體多與“洋”有關，如“看西洋景”、“洋油箱”等。

此外，杭州方言詞的喻體也反映了杭州的歷史文化現象。周密《武林舊事》記載：“西湖天下景……日糜金錢，靡有紀極，故杭諺有“銷金鍋兒”之號。”這個喻體反映了南宋時期的西湖極盡奢靡的歷史現象。也有喻體反映杭州的歷史文化名人，如“油浸枇杷核”，這是晚清重臣王文韶（杭州人）的外號，近人的一則筆記這樣解釋喻體：“蓋甚言其滑也，枇杷核子固滑矣，若再加以油浸之，其為滑殆有不可以方萬物者”。這一比喻詞本用來表現王文韶圓滑的為人，但后來逐漸傳開，廣泛使用，也就不再僅喻指王文韶一人了。

最后，喻體還反映了杭州人的一些觀念信仰。某些舊的觀念仍然保留在詞語中，如“拖油瓶”，喻指婦女改嫁時帶去的前夫子女，體現了對改嫁婦女的歧視。此外，杭州方言詞中還有許多喻體與鬼神有關，反映了人們對鬼神的信奉。如“喜神馬兒”本是一種喜慶活動供奉的菩薩像，杭州話中可用其比喻胭脂眉筆亂涂、打扮欠妥之人；還有很多以鬼作為喻體的詞：“炮煞鬼”、“蓬頭鬼”、“背時鬼”、“酒醉鬼”等，以“鬼”表達對人的戲謔，“討債鬼”、“料蕩鬼”、“晦氣鬼”、“催命鬼”、“陰勢鬼”等，用“鬼”的喻體表示對人的不滿。從上面鬼神的喻體可以看出，杭州人敬鬼神，但更多地是親鬼神，認為鬼神和“我”是同呼吸同生活的，這是一種“人為的宗教”的思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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