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夜夜心

老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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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在海上，郵輪從天津港到濟州島，再到福岡。整條路線都是初秋氣候，夜里在大船頂部十層的甲板上跑步，站到船尾，低頭望見下方航行留下的激烈的水浪，白花花一列，有點驚心。

回來后隔了周末，就飛到南邊。

菲律賓是第二次來，西太平洋的海水綠而清澈，太陽光落下來，搖曳得無邊動情。去奧斯羅布島，浮潛到船下去看鯨鯊，巨大的鯊魚從腳邊游過，再回頭四目相對，幾乎要貼到它嘴邊，慌忙整個人手腳縮在螃蟹船的竹管上。后來租條小船，去阿寶島看海龜，緩慢漂浮在水里的大海龜，像年邁聰明的紳士。

人漂浮在銀光四濺的海面上，或者坐在浪里小船的船舷上，又或者站在去往某地的動力船的窗口，都覺得大海又近又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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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怕海，卻對島嶼情有獨鐘。

有一日，租了輛突突車，在錫基霍爾環島。這是個還很原始封閉的島，民眾保留著樸素的生活習性，島上仍然有古老的女巫風俗。我們的司機是個二十來歲的本地青年，皮膚黝黑，話并不多。公路起伏大，不知道前面下坡看見籃球場還是大海。島民們沿路而居，看見他們在晾衣服，在哄嬰兒，在趕鵝，在用柴火燒飯。有一組年輕人，臨時的樂隊，在屋檐底下唱歌。

像一部島嶼生活的微縮片。

浮世太快，實在不能善待時光，島嶼則剛好，遙立海上，容納得下所有瑣碎與綿長。

黃昏去碼頭，路過一戶人家，十三四歲的少女，穿著紅裙子，扶著頭發雪白的老婦在門口花園散步。夕陽照在碧綠的蕉類植物上，滿眼明媚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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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坐船從杜馬蓋地到了薄荷島。

前幾日住在德國先生開的潛水酒店，到這邊，訂了一所山頂私人酒店。我們過了黃昏才抵達。車從碼頭，路過海岸和城市，在崎嶇黑暗的山路顛簸而上，我心里有點害怕。司機一直在抱怨酒店偏僻，我回頭看，來路盡是黑暗，只有車燈前面一方不平的路面。車停在一個荒涼的大門前，司機不愿意再往前，我們背著登山包爬了十分鐘，才看見山頂星星點點的光。

只是，進了花園和房間后，人像前世再遇。

這個山頂酒店，落在密林之中。只有四間獨棟，亭臺錯落。有個懸崖泳池，坐在泳池邊吃飯喝酒，可以看見整片海。房間有中式的古風元素，門口的復刻青花瓷，靛藍色臺燈，小口中式瓷瓶，還有瓶里新鮮的野花。房間角落放著舊式的電視機，地上的竹筐里有七八張舊電影的影碟。

并不像標準的度假酒店，甚至連check in的手續都沒有，幾位當地的阿姨坐在餐廳問你吃什么，然后就在開放廚房炒起來，飯香飄到亭子里，你坐在水綠瑩瑩的泳池邊喝啤酒，有兩條狗在腳下，抬頭星辰滿天。遠處山下，是海上星星點點的船只，和另外一個島嶼陸地上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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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心里產生那樣的念頭。

就想在這里長久住下去。并不是一閃而過的，像對現實生活對抗的那種念頭。是扎實有相，可觸可知的念頭。心里有清明的形狀，要大口呼吸，認真運動、念書、寫字，朝看霧來，夕看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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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讀詩，特別喜歡這句，“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當年大概并不能深知其意，可是許多年過去，在完全懂得詩句所指之后，又覺得少年時懵懂以為的意思，雖然不確切，但更珍貴。

你有沒有覺得，生活里有很多事，比如決心，比如情緒，比如暫時無法訴諸事實的方向，說不出口的愿望，都像是一塊形狀。那塊形狀真切地在你胸懷里，它也許會來，也許消失，也許被忘記，可是不能否認它此刻，真實無比地在那里。

你知道，不能因為無法具象，就否認它。比如對島嶼的熱愛，或者對山的迷戀，或者，對繁華世界的不肯放手又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