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酒、薄牌，煙裊裊

龐永力

一

最近有打牌上癮的跡象。干玩兒沒意思，就定下一把幾塊錢的輸贏，不跟陌生人玩，輸不了房子輸不了地，加些刺激而已。由此也明白了為何人與人之間“酒越喝越厚，錢越耍越薄”：

一、誰也做不到勝不驕敗不餒，只不過有些人大度些、會掩飾，有些人過于計較，顧不上掩飾。

二、賭錢的根本是“你輸我贏”，你的驕正好與他的餒相撞，反之亦然。人都有幸災(zāi)樂禍的天性，同時也有嫉妒眼紅的通病，所以肯定是一方得意洋洋、一方暗自窩火，在輸贏間這兩種情緒反復(fù)輪換，大家會變得越來越計較、越來越對立。

喝酒就沒這些。除了酒精依賴的酒鬼，酒的辛辣一般人都忍受不了，把酒言歡的場合一般是怵頭耍滑的場合。自己怵頭，就得想法讓別人多喝，讓別人多喝就得勸酒、祝酒，都是恭維話兒、拜年話兒。

喝酒的過程一般是慎著、入道兒、狂亂，很容易模糊是非、夸大其詞。而賭錢的過程是越來越清醒，如果輸錢的話，還越來越傷心。對方的心思一清二楚，對方的嘴臉毛發(fā)畢現(xiàn)，心里的怨恨先是冒煙，一會兒就起了火苗，甚至還有爆燃的可能。

二

對于打牌我還是謹(jǐn)慎的。人云“十賭九輸”，主要看打牌是為了一時休閑，還是就以贏錢為目的；后者幾乎就是職業(yè)了，有投入有產(chǎn)出，講究技法甚至不惜使出陰險骯臟的手段。

我一直告誡自己：贏了別想再贏，輸了別惦記著撈本兒。這樣，就不會把贏來的錢再倒回去，反勝為敗；也不會一輸再輸，最終迷失了本性。說是這樣說，賭博之所以使人上癮，是它能將人貪婪、自私的本性全部勾出來。人在正常交往中，總是要講究一些的，本來還可以客氣、容忍、大方；“賭場無父子”，在鉤心斗角中錢來幣往，把一些修養(yǎng)禮數(shù)沖撞得七零八落—— 如果不為了“贏了再贏、輸了撈本兒”，那賭博為了什么？

“小賭怡情”，小賭只是讓自己貪婪的本性小露鋒芒，只是淺嘗輒止，但本質(zhì)是不變的。世間很多事物的定性都與度有關(guān)，一旦量變帶來質(zhì)變，把欲望的猛獸釋放出來，那就不好收拾了。就好像伸著舌尖兒舔鹽，越舔越咸、越咸越舔，本來有節(jié)制的味蕾麻木了，到最后齁死拉倒。

三

活過三十奔四十，我算是一個不吸煙不嗜酒的男人。最近以來，對煙有了小小的癮，原先幾天都不吸一根，現(xiàn)在一天合上一兩根了。離煙遠(yuǎn)，主要是沒學(xué)會吸。也曾學(xué)著別人，對著稿紙燃上一根，但很快就熏得流眼淚，做不到煙助文思。其實很多人抽煙是緩解疲勞、減輕壓力，文人的煙多是大量的文字壓迫，得不到休緩。我寫大部頭少，沒有這方面的罪受。還有就是嗓子，慢性咽炎，本來就嗓音沙啞，再吸煙，更不好受。誰吸煙也先是辛辣、嗆鼻，但漸漸就麻木了，再以后有了依賴，吸上一根內(nèi)心還會舒適、安妥—— 這就是癮，聽說吸食毒品也如此過程。

每次吸煙大多是情緒波動。情緒就像一片海，自己排列錯致、擠擠差差，一些環(huán)節(jié)堵塞了，就會波及其他，發(fā)生多米諾效應(yīng)的踩踏。有時自身是平靜的，平白無故從外面擲過來一塊大石，“砰”地砸進(jìn)水面，水向四周波蕩開去，產(chǎn)生出自控不住的風(fēng)浪。有時自己較勁，有時外界摻和，有時是自己與外界糾結(jié)在一起，這片海是風(fēng)云不止、波濤不息。苦澀的海水涌灌進(jìn)來，沖刷著心肺，須知，苦澀是人生的主要調(diào)料，風(fēng)暴是海面的常態(tài)，我的煙癮就像那縷青煙，也只有呈裊裊上升的態(tài)勢了。

（選自《燕趙都市報》2017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