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芳
“春園暮雨細泱泱,韭葉當籬任意長。”一場春雨,滿園的韭菜齊刷刷地冒出地面,根白如玉,葉似翡翠,鮮嫩欲滴,散發出一種淡雅的清香,令人心生歡喜。歷代文人墨客大多頗愛韭菜,留下了不少優美的詩詞文賦。
韭菜四季常綠,可終年供人食用,但論及味道,要數早春時節的品質最佳,素有“春季第一菜”的美譽,在我國有幾千年的栽培史,《詩經》里就有這樣的記載:“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能拿來敬神祭祖的,當然是好東西,可見其尊貴的地位。《禮記》上也說,“庶人春薦韭……韭以卵。”說的是春天的韭菜風華正盛,配以雞蛋烹飪用來祭祀先人。韭者,久也,《說文解字》里解釋道:“韭,菜名,一種而久者,故謂之韭。”所以,韭菜又名“起陽草”或者“長生菜”,意思非常明晰,韭菜只需栽種一次,就可一茬一茬地連續收割,只要根在,就能勃發生長,且無窮盡。
《山家清供》中有一段記述:六朝的周颙隱居于鐘山,清貧寡欲,終年食蔬。文惠太子問他蔬食何味最勝?他答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此處早韭,指早春新韭,菘是白菜。就是說古人把早春的韭菜和秋末的白菜當做最佳的時蔬享用。
杜甫《贈衛八處士》中云:“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春雨淅瀝的夜晚,老友久別重逢,主人披蓑戴笠,到菜地里割來幾把頭刀韭菜,烹煮黃粱聊作新炊,雖是粗茶淡飯,卻是情真意切,主賓開懷暢飲,吃得齒頰生香,真是令人神往。可以想象,杜甫一生坎坷,飽經離亂,那燭光融融、散發著黃粱小米飯與春韭香味、與故人相伴話舊的一夜,對于他來說是多么值得眷戀和珍重啊。
蘇軾《送范德孺》中云:“漸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春盤又稱辛盤,因盤中盛有小蒜、大蒜、韭、蕓薹、胡荽這五種辛辣蔬菜而得名。古人在立春日開始時吃五辛,是認為經過一個冬天五臟中積攢了許多濁氣,要借辛辣之物驅除之。蘇東坡是美食家,他對春韭情有獨鐘,每到春寒料峭之時,他總忘不了與友人們一同興致勃勃地前往郊外的原野采割野生的春韭,然后大家圍爐而坐,烹而食之。
五代書法家楊凝式吃了朋友送來的羊肉和韭花后,立即提筆在《韭花帖》中贊道:“當一葉報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實謂珍羞,充腹之馀,銘肌載切。”從帖中看,這位大書法家吃的韭花醬佐羊肉,香,鮮,回味是那樣悠長,竟然書札以記,為后世留下了與王羲之《蘭亭序》、顏真卿《祭侄季明文稿》、蘇軾《黃州寒食詩帖》、王徇《伯遠帖》并稱的“天下第五行書”。
古詩詞吟詠韭菜的還有不少,如李商隱的“嫩割周颙韭,肥烹鮑照葵。飽聞南燭酒,仍及撥醅時。”劉子翚的“肉食終三韭,終憐氣味清,一畦春雨足,翠發剪還生”。陸游的“雞跖宜菰白,豚肩雜韭黃。”黃庭堅的“韭菜照春盤,菰白媚秋菜。”高啟的《韭》詩:“芽抽冒余濕,掩冉煙中縷,幾夜故人來,尋畦剪春雨。”鄭板橋更是把春天吃韭菜的情景融進詩中:“春韭滿園隨意剪,臘醅半甕邀人酌。”剪下春韭配以臘香烹飪,邀鄰居老友一起把酒言歡,細品韭之蘊味,不亦樂乎。
(編輯 一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