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巫師
我開大火焰 在黑乎乎的鍋子里放入材料
倒進水泥 地溝油 雞蛋 辣椒 煤渣
豆腐 還有青菜 肉糜 少許芥末和鈣片
鹽巴 糖 不能少了胡椒 我加入塑料片
洗衣粉 鹿肉 魚翅 天鵝 海豚 筆記本
我拔掉朱鸛的腿 將它的心臟和眼珠扔進去
加入土豆 雞蛋 牛奶 硬盤 硅膠和玻璃
我攪拌 翻動 嘗嘗鹽味 舌頭被燙了一下
我倒進洗滌液 番茄 花生醬和黃酒
我撥小火苗再開大 當火光照亮灶臺
霧霾籠罩萬物 我系好防毒面具
顛鍋 當焰火升起 我聞見異香撲鼻
我像原始人那樣破壞秩序 重組混沌
顛倒黑白 混淆陰陽 食物在進化
達爾文先生會喜歡這頓晚餐
狄金森
當風叼著野鹿
聾掉的教堂在等晚鐘
她走進花園 以找到她是誰
雪豹的新娘 穿著白衣
那么美 她的對手是金雀花中的女巫
她不見人 影子偶爾在二樓的陽臺一閃
只在神面前露出面目 獲得萬物認同
總是為自己的孤獨困惑 一語中的
射中最多的是同一頭野豬
她的情書從未像她的詩那樣被寄達
那些短矢押著肉 一支支沒入星夜
無人擁戴的神經質皇帝
她的統治從自己出生的房間開始
越過幅員遼闊的黑暗 直到時間盡頭
永恒走出大理石臥室 打開黃金之書
大海之書
暮晚的大海上擺著一本發光的書
海浪 波段 這一卷跟著那一卷
波浪 海段 這一行滾向那一行
無數的舌頭咬著第一頁
字跡泛起又沉下 清晰又模糊
聚積著又銷毀著 噴出一座座廢墟
誘惑著閱讀 重復著失敗 持續著無解
海浪 波段 波段 海浪
莎士比亞 1973
蒙面的夜晚 紅衛兵押走了李爾王
一下班 單車后座上夾個空飯盒
就去與鬼魂約會
停電 莎士比亞點起一盞蠟燭燈
指著后面 “凱普萊特的果園在那邊”
他教我愛 又對一切 懷著敵意
耳朵里掛著高音喇叭
街面上貼著大標語
一只肥皂箱的底層
我藏著禁書 朱生豪譯
那么多壞蛋 王子 怨婦
那么多騙子 逆賊 陰謀
那么多調情伎倆 情種 烏鴉
面包 劣酒 發黃的插圖
足夠另一位羅密歐中毒
封面早已失蹤在讀者的海浪里
剩下的一句是 “活著還是死去?”
地下劇院的導演 私配魔汁的毒販
一個小丑 教我自絕于群眾
他媽的這是什么話
“女人是被愛的
不是被了解的”
我嚇得捂住嘴
害怕自己脫口而出
哈姆雷特在搜捕夜鶯
告密者在揭發誰去過倫敦
麥克白夫人的腿斷了
趴在武成路的血漬中哭泣
你怎知道這些劇本能救人于水火?
哦 小弟 愛情可不選擇時代
你的佳人剛剛在春天的午后投生
撩開硬邦邦的后臺 看吧
是不是藏著尤物?
我19歲 我得趕緊一見鐘情
我的手還閑著 謝謝
在血氣方剛但愚不可及的年紀
告訴我最要緊的
不能掉下一個字
走啊 走啊 捧著十卷
我穿過焚書者們的火焰
危險而強大的時日
我背叛 只愛朱麗葉
忠誠的表情都是一樣
緊閉嘴唇 眼球發光
1973年 戴著同一頂帽子
廣場上萬眾一心
無人知道我已禿頂
田野劇本
我發現這塊地與眾不同
收割沒有依慣例自邊緣開始
農民導演 開辟游擊隊小徑
直抵玉米地中央 從內部向外開割
看上去秋天大帝依舊在垂簾聽政
核心早已空掉 似乎模仿了從前某個
金玉其外的危國 他們在寫作嗎?
那些古銅色的赤腳 這種計謀與
政治無關 也不是要接近真相
直抵長安 揮舞鐮刀的方式照舊
無意間創造了一個田野劇本
扔在暮晚的后臺 上面插著幾把
舊鐮刀 手柄撬著 有只田鼠鉆出來
像是最后出場的小丑 突然看見我
像印第安人那樣 轉身就跑
黃昏也跟著跑了 黑暗重臨
責任編輯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