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問客

朱書文

山中的傍晚寧靜又悠閑，一位身著青衫的男子坐在湖心水榭中，靜看天邊流霞紛然。決明站在山上，靜默地注視著這男子。他不知道那人叫什么，見他經常著一襲青衫，心中便喚他“青衫客”。青衫客和山里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在決明眼中，他是那樣與眾不同，一襲青衫穿在他身上顯得格外磊落。

決明十五歲了，他從未走出過連綿的群山。生活在這里的人，世世代代安然悠閑，不與外人接觸。而青衫客的出現讓他產生了無數遐想，開始對山外的世界充滿無限的向往。決明想，或許青衫客有不凡的過往，說不定他曾是蓋世英雄，御劍江湖，拯救蒼生。那樣的生活一定十分有趣。

這一切原本只是決明的猜想，直到一天他在湖畔發現了一把劍，心想定是青衫客的。待到黃昏，決明把劍放在青衫客的門前，隨后躲在草叢中。夜半，他看到青衫客拿起劍，用手輕輕拂過劍身，動作是那樣熟稔。半晌，他拔劍出鞘，看著寶劍在月光下發出凜凜寒光，像是端詳一位久違的故交。他綰了個劍花，周圍的草木隨之搖落。決明見此，心潮澎湃，對著青衫客的背影喊道：“大俠，你教我武功吧！”

青衫客轉身看著這個神情激動的少年，笑了一下，“你學武功做什么？”

“我要到山外去，做一個像你一樣的蓋世英雄！”決明眼中滿是欽佩與贊嘆。

蓋世英雄？青衫客看著這把曾經跟隨自己許久的劍，確實，那時曾有人稱他為蓋世英雄。孤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他曾經這樣御劍江湖。

“外邊血雨腥風，不如這里好。”青衫客緩緩說道。

“我不信。”決明不相信青衫客背負著波瀾起伏的過往來到山中，卻不懷念原來的生活。剛剛他寶劍在手、水擊長空之時，難道不會想起御劍江湖的萬丈豪情？當他一杯清酒只能邀明月時，難道不會感到孤獨寂寞？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青衫客撐一竿長篙，與決明泛舟平湖。兩岸青山巍峨聳立，略無闕處。風在群山萬壑中回蕩，“你聽，”青衫客對決明道，“聽到山的聲音了嗎？”

決明疑惑地搖頭。“山中萬物在風中歡欣雀躍，以息相吹。天地山川相交融，不辨虛實，不識高下。”他立在船頭，依舊青衫磊落。

“你武功好，有內力，自然能聽得到。”決明不服氣。

青衫客卻搖頭道：“無關武功與內力，只取決于你的內心。我入山時走的就是這條路，那時我什么都聽不出來，可現在我聽到了。總有一天，你會靜下心來聽山的聲音，你會覺得且聽風吟的日子遠勝紅塵中的紛紛擾擾。”

決明不語，良久，他問道：“你當真不懷念原來的生活？”

“半生浮沉，都與我無關了。”青衫客的聲音平靜而又鄭重。輕舟繼續順流而下，不知過了多久，兩岸青山漸次后退，視野變得開闊起來。“再往前走就是山外了，我就是從這里入山的。”

決明從船尾起身，望著前方的朝霞，他想，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從這里走出去。或許他還會從這里回來，那時自己便會聽到山的聲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