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名叫張進步

胡展奮

剛吃完早飯，一個微信“刺溜”一聲進來，此刻是洛杉磯時間上午9：50；上海時間半夜12：50。微信內容如下：“進步好厲害！半夜起床，對我說有一顆大牙已經動了，讓我幫他拔下來。我抖抖豁豁地怕他痛，幾次都拔不下來，他無奈地看了看我，說，媽媽你不要怕我痛，快點把牙齒拔下來，我好去睡覺！見我仍然抖豁，他說自己來，一用力，咯吱，下來了，接著自己去漱口，居然還不忘關照我，把牙齒放進乳牙盒里。”

張進步是我太太表妹俞澄穎的兒子，微信自然是她發來的，見我失聲叫好：好！優秀素質！太太不禁奇怪：多少孩子“奧數”奪魁，琴藝10級，你都一笑置之，今天你怎么了？

我說如果注意到他只是個9歲的孩子，而不為他的決斷力吃驚，那我會為大家的顢頇而吃驚，也說明大家都不明白什么才叫“優秀”。

“學霸”就是“優秀”？算了吧！“優秀”就是門門功課A？就是“大隊長”？“奧數王”？或者“多次大獎”？屢屢被“選入國際夏令營”？我勸閣下慢點高興，君不見，當年中科大的“少年班”（民間俗稱“神童班”）曾被多少人看好？我們都經歷過那個時代，猶記得“少年班”創辦的消息一傳出，立刻引發海內外的輿論海嘯，街頭巷尾無處不談“少年班”。以“神童”寧鉑為代表的傳奇故事，無疑是當年最驚天動地的“青春勵志大片”。但四十年過去了，中科大歷屆有兩千多名“神童”畢業，迄今就別說“諾獎”了，你有聽說過任何一條新的定律、定理甚或新的發現、發明和他們有關嗎？！

知道什么原因么，就是因為當年“優秀”的標準只看“高分”，如今四十多年過去了，人們才漸漸承認，高分不是創造力，不是應變力，不是忍耐力，不是決斷力，更不是處世為人的協調力。

記得當年所有的媒體都發表過這樣一張照片：寧鉑在中科大校園葡萄架下讀書，以至于葡萄架立馬成為科大新生和海內外來賓的“瞻仰圣地”。問題是寧鉑，后來怎么了？據說迄今一事無成。

是以，相比之下，我寧可更重視張進步的“優秀”：勇氣、堅忍、決斷和善解人意，這些都是一個人的“本源性素質”，因為“怕痛”“怕血”幾乎是所有孩子的心理特質，小小年紀的他能夠如此克服恐懼心，而且在沒有外界壓力的情況下，如此決斷，我可以直截了當地說：這孩子將來不可限量。如同“牙好胃口才好”的原理，本源性素質優秀的孩子，做什么事做不好呢？

北齊開國皇帝高洋，幼時貌不驚人，其父高歡為了測試諸子將來“誰最有出息”，某日拋給六個兒子一人一團亂麻，看誰理得又快又好，比賽開始了，孩子們手忙腳亂地地把亂麻一根根抽出來，再一根根理齊。惟次子高洋與眾不同，掣過快刀，一刀斬斷亂麻，稍加整理后，便交了作業。高歡見狀非常驚奇，就問：“何以如此？”高洋答：“亂者須斬！”高歡聽了十分高興，認為此兒貴不可言，后來，高洋果然建立了北齊政權，即位以后，勵精圖治，厲行改革，勸農興學，肅清吏治；征伐四克，威振戎夏。投杯而西人震恐，負甲而北胡驚慌，被稱為“英雄天子”，為北齊一代英主。

由此忽然想到最近網紅的“葛宇路”，多么有趣——上海人所謂“多少扎勁”的一個富于創新的小伙子啊，他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一條被遺忘多年的路，路政便不高興了，居然立刻拿掉了那塊因為“葛宇路”而充滿隱喻的路牌。

哎，求求各位大爺，有一點點幽默感、有一點點想象力好不好？如此優秀的一次行為藝術，換一個地方說不定一夜轟動呢。

這不，最新消息，意大利當代藝術領域的最高學府米蘭布雷拉國立美術學院歡迎他去深造，學校愿意為他提供全額獎學金吶。

胸悶伐？好人又給了別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