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君++鄭云峰
鄭云峰在三峽度過了7個春夏秋冬,闖過了150多道激流險灘,尋訪了50多座移民城鎮和山村,徒步踏遍了峽江兩岸大大小小近百座山峰,拍攝圖片資料5萬余幅。“三峽工地有建筑大軍、移民大軍、考古大軍,他們都說我是一個人的攝影大軍。”
在生活中記錄,在記錄中生活
上世紀60年代,在機關單位做宣傳工作的鄭云峰,初入攝影圈。那時候攝影是一件稀罕事,一個相機的價格差不多就是一兩個月的工資,只有少數人才舍得“燒錢”。鄭云峰對攝影著了迷,開始跟著別人有模有樣地學。當時他用的還是國貨海鷗相機,但在模仿的過程中,鄭云峰發現自己對攝影的理解不切實際,拍出的照片千篇一律、太過形式主義,違背事物真實的樣子。這讓他產生了質疑,開始潛心尋找一種新的攝影方式。
他看了大量國內外的攝影作品和相關書籍,從中悟出一個道理:攝影應該尊重自然,真實、客觀地展現生活。從那時起,他給自己的定位不再是攝影師而是記錄者。他認為,既然拿起了相機,就有義務去記錄真實。
“我們為什么要與大自然作對?”正是懷揣這樣的信念,鄭云峰萌生了一個拍攝江河的5年計劃。但沒想到這個計劃持續了整整30年。“我就好比是拿著相機當工具的放牧人,在生活中記錄,在記錄中生活。”攝影耗時耗財,為了抓拍到一個好的鏡頭,鄭云峰往往要搭上幾天甚至幾個月的時間以及無數膠卷。數碼相機他也用,但是始終不及膠片來得有質感、有立體感。所以一般的場合他用數碼相機對付,而面對終身選題,不管耗費多少財力、物力,他始終沒有放下膠片相機。
探索三峽的秘密
1996年,正在拍攝長江源的鄭云峰聽聞三峽工程導流明渠來年即將通航,臨時決定改變拍攝計劃,在三峽大壩建成蓄水前進行“搶救性拍攝”。他在江邊一個小鎮住下,開始了“日飲長江水,夜宿峽江畔”的攝影生活。他親歷了三峽的7個春夏秋冬,直到2003年三峽大壩蓄水至135米。
為了深入三峽進行拍攝,鄭云峰請房東鄒師傅找人造了一條長16米、寬2.5米的漁船,可以劃槳、撐篙,上面還裝了一臺15匹馬力的柴油機。這條漁船不僅是擺渡工具,也是鄭云峰臨時的住所,餓了他就在船上生火做飯,困了就在船上鋪床睡覺。他每天乘坐這條小船,靠近大江中的每一處險灘,深入三峽中的每一條溪流。
有一次在巫峽的下馬灘,漁船逆流而上時,由于江水湍急,一次次被沖下來。船上的師傅只好把船開到岸邊停下,并扔下一根繩子,讓大家拉船闖灘。鄭云峰第一次體驗到當纖夫的感覺。徒手拉船并非易事,他們一連三次都失敗了,第四次才成功。已經精疲力盡的鄭云峰坐在河灘上休息。他問師傅:“聽說三峽的石頭有纖夫拉纖留下的痕跡,能看到嗎?”“你坐的石頭上不就有嗎?”師傅漫不經心地回答。鄭云峰站起來,真的看到石頭上有兩道光滑的、直直地凹進去的溝槽。這就是纖繩磨出的纖痕。
隨著漁船在三峽中漂蕩的鄭云峰,發現了越來越多纖夫留下的遺跡。他看到三峽兩岸崖壁的巖石上有許多兩頭通透的孔洞,船工稱之為“牛鼻子”,那是拴船用的。他還發現在險灘的上游,總有豎立在岸邊的石柱,上面被磨出了一圈圈螺旋狀的纖痕,他稱之為“纖樁”,功能就如同現在的絞盤。在三峽直立的崖壁邊,還有纖夫鑿出的一級級石磴,他把這些纖夫拉纖形成的道路稱為“纖道”。
盡管纖夫的形象早已隨著帆船的帆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他們在三峽留下的生存印記,都被鄭云峰有心地保存了下來。
與大自然共生共榮
在拍攝三江源的過程中,讓鄭云峰感受最深的是,人與自然一定要和諧相處。“雪線上升、冰川融化、濕地干涸,造成環境惡化的,有自然的原因,也有人為的原因。人與自然應該是共生共榮的。”從2003年起,江水每過1小時就會上漲幾十厘米,最終淹沒數以萬計的文物和古跡,包括三峽三大迷之一的瞿塘峽古棧道。慶幸的是,這些被淹沒的奇觀也在鄭云峰的相機里得以留存。
迄今為止,鄭云峰在三峽度過了7個春秋,闖過了150多道激流險灘,尋訪了50多座移民城鎮和山村,踏遍了峽江兩岸大大小小近百座山峰,拍攝圖片資料5萬余幅。在鄭云峰的鏡頭里,無論是自然、人文、歷史、宗教,每一個影像呈現出的都是最純粹、最真實的狀態。
“在我們將失去原生態的長江之時,上蒼竟賜給我們一個攝影家。他苦其體膚,勞其筋骨,以生命之軀去博取大江的真容,終于為我們留下一個真切、立體、完整的三峽,還有三峽之魂。藝術家不能改變歷史,卻能升華生活、補償精神、記錄時代、慰藉心靈。這一切,鄭云峰全做到了。”在評價鄭云峰時,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馮驥才毫不掩飾贊許與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