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暢
劉大型走出食堂,想隨手把抹了油漉漉的嘴巴的餐巾紙丟在地上,突然又改變了決定,轉身丟在墻邊的垃圾桶里。劉大型還意識到自己是在哪里,雖然他喝得有點高。劉大型認為,縣政府機關大院的食堂確實不錯。這個“不錯”,除了飯菜“很劃算”,居然還對外開放。劉大型就是個“外人”,他并沒有親屬、朋友在這大院子里上班,但辦完事后聽辦事的漂亮女干部說:“大叔,時間不早了,你可以到機關食堂去吃飯。”他有點不相信:“不是這里面的人也可以去吃?”“食堂是對外營業的。”那還不好?嘗一嘗當縣里干部的味道!在他看來,在縣政府機關食堂里吃飯,就是縣政府的干部啊。別人似乎也真把他當作縣政府的干部,他端著一格一格的盛著飯菜的鐵盤子,不知往哪里坐的時候,有個已經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吃飯的干部就對他說:“這里來坐吧!”還禮貌地把屁股往雙人座椅的一端移了移。劉大型就去坐了——覺得自己真像一個干部了。他又認為,干部就應該喝酒,他也注意到賣餐票的漂亮妹子后面的柜子里有酒,就去買了一瓶。
一高興就收不住嘴巴,就喝得有點過高了。好在他不上臉。
劉大型還不急著回家,還想在機關大院走一走。于是沿著甬道隨意走,真是優哉游哉。瞧,這草坪多嫩多綠,好放羊;這幾棵女貞樹修剪成一頭駱駝,真有趣。劉大型畢竟喝高了,腳步有點踉蹌,遠沒有駱駝那樣穩健。一個掃地的中年婦女(不是漂亮妹子)對他說:“這位大哥,你到哪里坐坐吧!”他說“好”,就順便在一個花圃的水泥圍子上坐下。正要扭過身子觀賞花圃里的花,突然眼球被另一種東西吸住了:不遠處的水泥圍子邊,什么東西在閃閃爍爍呢。就走過去,撿起來,用手擦一擦,嘿,是一個……徽章!村支書也戴著的。劉大型又用衣襟擦一擦,也就無師自通地往自己衣襟的左胸上戴。不,不是無師自通。七八歲的時候,劉大型曾在路上撿到一個像章,經一個大哥哥指教,他神氣地戴在胸前。戴上徽章的劉大型抻一抻衣襟,站起身子,挺一挺胸,自我感覺真不錯。劉大型是特意穿了在一家公司當白領的兒子丟在家里的西服來的,穿上的時候,就自我調侃了一句:還像個干部呢。
像個干部的劉大型也不知轉悠了多長的時間,就來到一座兩層的小樓房前,覺得這小樓房格外別致,就走到廊上。觀賞了一番擺在走廊邊沿的花,又“更上一層樓”,走到二樓的廊上。這時一個漂亮妹子——又是漂亮妹子,在劉大型的心目中,凡年輕一點、穿著好一點的女性都是漂亮妹子——從一扇門里走出來,禮貌地和他打招呼:“來了!”“來了!”他的回應是不假思索、理所當然的。漂亮妹子走了,門沒有關,劉大型就順理成章地進去了。是一個長方形房間,條桌也擺成長方形,中間空著心,空心里擺著花;長方形的外圍是一把一把椅子,整齊得很,還“一塵不染”。估計那漂亮妹子剛剛打掃收拾過。劉大型順便坐在一把椅子上,這是長方形一邊的“寬”上的第一把椅子。坐上之后,劉大型腦袋就耷拉下來,身子也軟下來,就伏在桌子上了。酒,還在起作用呢。不久,就有了鼾聲。
劉大型被人推醒了。“開會了!”那個推他的人說。他睜開眼,抬起身子,見長方形外圍的椅子上已經都坐上了人。還是那個漂亮的女孩子,在他面前放了一瓶礦泉水。他正口渴,就馬上開蓋,喝,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大半瓶,當然,胸前也濕了,他用手背擦了擦。
“自我檢查一下,看有沒有沒戴徽章的?”是與劉大型同排的隔了兩個位置的人說的。大家就都自我檢查,劉大型也一樣。
“好,開會了!”還是與劉大型同排的隔了兩個位置的人說的,“今天這個會,請……作報告……”然后是拍手掌的聲音。
劉大型這才意識到自己闖禍了——闖到會議室來了!
但是怎么沒有人要他出去?
難道和食堂一樣,外人也是可以來聽會的?
他扭頭看去,門已經關上了。
這時候,有敲門的聲音。有人起了身,他是劉大型的左鄰,坐在長方形靠門一邊的“長”的這一端。
“別去開門!”與劉大型同排的隔了一個位置的人嚴肅地說,“位置已經坐滿了!”然后他對著身前的話筒:“同志們!……”
劉大型就當起“同志們”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大家都鼓掌,劉大型也跟著鼓,雖然他起掌慢了半拍,但落掌延了半拍,也算和別人齊平了。
接著,還是與劉大型同排的隔了兩個位置的人說了一小陣子,然后就說:“同意的請舉手。”劉大型不知道該不該同意,正猶豫間,又聽那人說:“好,一個人沒同意——通過!”
再然后,還是與劉大型同排的隔了兩個位置的人在說什么,另有一個中年婦女(不是漂亮妹子)把一張印著名字的紙放在他面前,指著一處空格,說:“請簽名。”然后把一支水筆給他。劉大型文化不高,但自己的名字還是會“簽”的,就簽了。然后,中年婦女給了他一個信封。
宣布散會后,劉大型最先走了出去。他背著人打開信封,數了里面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