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里安的小色塊

肖復興

今年，是歐洲新造型風格派藝術誕生一百周年。這種風格派藝術的創始者和代表人物，是荷蘭畫家蒙德里安。荷蘭特意將今年命名為“蒙德里安年”，隆重地紀念他，在他的祖國大展特展他的畫作。

蒙德里安著名的油畫作品是《紅黑黃藍灰構成》，畫面上全是直線構成幾何圖案的色塊，那些完全是由水平和垂直線條構成的圖案，由紅、黃、藍三種原色和白、灰、黑三種非原色分別涂抹在線條組合而成的大小不一的矩形中。這樣的油畫，似乎誰都可以畫，并不需要任何的技巧和手法。

其實，這恰恰是最大的技巧，所謂大味必淡。那種簡單而規矩的線條、明快而干凈的色塊，呈現出高度單純化和抽象化的風格，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寧靜舒緩，沉淀在心頭，讓人想起“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感覺。

最初蒙德里安的風景油畫是完全寫實的，而最終形成橫空出世的新造型風格畫派是經歷了一個逐漸演變的過程。

蒙德里安20歲那年來到阿姆斯特丹國立藝術學院學習。他很多寫實派的畫作，都是創作在這個時期。25歲那年，蒙德里安結識了荷蘭印象派和象征派的畫家，受到他們的影響，他的畫風發生了變化，他發現真實并不只是傳統寫實畫派中所看到的東西，神秘的大自然中有一種力量，需要人的感覺和思考重新將其表現出來。這個時期蒙德里安留下了不同畫風的作品，都是他探索的腳印。

29歲那一年，在巴黎，蒙德里安第一次看到了畢加索的原作，那種抽象于紛繁世界的干凈而爽朗又變化無窮的線條和色彩，給予他極大的沖擊。他似乎在那一刻奠定了未來的方向：真實并不僅僅存在于真實中，真實也可以存在于抽象之中。

蒙德里安的藝術，應該是做減法的藝術。他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眼見的自然形式會蒙蔽真實的本質。”從此，在他的畫面上，那些自然存在的形式，逐漸消失。以后出現在他畫作里的，更多的是直線和直角。

繁華落盡見真淳，他讓簡單的線條有了生命的感覺、節奏的律動，讓嘈雜紛繁而臃腫的世界，有了一種過濾之后沉靜而簡單至醇的華美境界。這才有了1917年，一百年前新造型風格派藝術的誕生和命名。

蒙德里安71歲時，在紐約創作了《百老匯爵士樂》。這是一幅由紅、黃、藍、灰四種顏色的小方塊構成的圖案，是蒙德里安眼睛中的紐約百老匯地區的大都市紛繁涌動的景觀。蒙德里安用這些小色塊，神奇地表現出音樂流動的時間性和現實生活瞬間的流動感，真的讓人感到別出心裁，欽佩他的奇思妙想。

看著那些擁擠在一起的所謂小色塊，我就像看到街面那些奔涌如水流動的車流、銜尾如鯽擁擠的人流，但是，遠比看到那些真的車流和人流，更讓人感到奇特，更能讓人充溢著畫面之外屬于自己的想象。

忽然想到孩子們愛玩的“樂高”玩具，好的藝術，都有這樣返老還童的童真感覺。

（墨晗摘自“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