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墜落

念語++飛飛

天鵝座六十一星的來客

“路依依，舊筆筒得洗啦。”

“好的！馬上！放著我來！”路依依像風一樣沖進房間，從媽媽手里奪過筆筒。

“今天怎么這么勤快？”路家媽媽一臉的疑惑不解。

路依依跑進洗手間，反鎖起門，把筆筒放在洗手臺上，小聲說：“出來吧，果凍……”

一個熒光綠色的、20多厘米高的小女孩從筆筒里爬出來。

“這已經是第3次險情了……”被叫作果凍的小女孩原地打了兩個滾，語氣顯得格外不滿。

“對不起對不起呀，果凍。”路依依慌忙道歉。

果凍來自11光年外的天鵝座六十一星。

半個月前，路依依也不相信世界上有外星人，可是后來，她遇見了果凍。

那天，路依依剛做完英語作業，一轉頭，發現貓咪小仙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地上一塊熒光綠色的果凍。這塊果凍不斷地變換著形狀，還忽然尖叫起來：“救命救命！你家的貓……它想吃我！”

“果凍”說話了！路依依嚇壞了。

“……快，快抱走它！我是外星人，我的翻譯器告訴我你的貓想吃我！”果凍一口氣說完了后半句話，省略掉了所有的逗號停頓。

后來，路依依才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原來，果凍的飛船在半路上和太空垃圾相撞，飛船像流星一樣墜落下來。果凍拼盡全力才把它的速度降下來，迫降到路依依家，甚至弄壞了飛船。

路依依相信果凍的故事。像貝殼一樣的白色飛船，就是果凍拜托路依依從陽臺的酢漿草盆旁撿回來的。輕得還不足一個雞蛋重量的飛船，卻把鐵質花架砸了個大坑。

貝殼飛船上遍布著密密麻麻的裂紋，但按照果凍的說法，那是因為迫降造成的。如果果凍沒有減速，路依依家會被炸成平地，而飛船卻不會有一點損傷。

“溫度過高導致飛船裂開了……”果凍接過她的小飛船說道，話里還有些心疼，“飛船會修好自己，但愿能趕上發射窗口……沒有輔助設備，恢復起來會很慢，只好慢慢等了。我可以借住在路依依這里嗎？千萬不要讓別人發現！”

路依依點點頭，說：“可以是可以，貓咪小仙怎么辦？”

果凍做出一個抓狂的表情：“我……我試著說服它吧。”

502膠水風波

果凍在路依依的舊筆筒里住了下來。

果凍也有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的名字一共有72個音節，用翻譯器翻譯過來大概是“會飛翔的皮亞齊之星的青色的天空的風之使者”，路依依連一半都記不住，就擅自決定叫她果凍了。

果凍的身體可以任意變換形狀，她將熒光綠色透明的身體撐開成小女孩的樣子，海浪一樣的長卷發披散下來，就像是插畫里的小姑娘，格外好看。

可別看她長得矮小，20厘米高的果凍輔導起路依依做功課來卻是綽綽有余。

要藏起這樣一個嘰嘰喳喳、喜歡四處亂跑的外星小姑娘，麻煩還真不少。

果凍的飛船倒是安全得多，它一直藏在一疊教輔書后面。果凍偶爾會帶它出去，說是采集太陽能源。

據說它能自我修復，卻一直沒有好起來，那條裂縫橫亙在飛船中央，格外扎眼。

這天下午，路依依回到房間，果凍照舊不在。路依依放下書包，準備做手工課作業，忽然看到了筆筒里的飛船。

她想到文件袋里有502膠水。

修好了飛船，果凍會很高興吧，她想。朋友就是要互相幫忙嘛。

她小心地把貝殼飛船的裂縫對在一起，用舊筆芯的筆尖蘸上膠水，抹在裂口處。路依依聚精會神，不敢有一絲馬虎，可就在她快要完成的時候，她聽見身后的尖叫—

“路依依！你在干什么啊？”果凍掛在貓咪小仙身上沖進房間來。

“我……想修……飛船……”路依依一時間兩手不知該往哪處擺了，只是憑直覺覺得這件事很嚴重。

“好心幫倒忙！502膠水這種強度，還沒上天就散架了！”果凍對著路依依大吼，路依依還從沒見過果凍這么生氣的樣子。“不要小瞧它啊！它的白色外殼比地球上已知最強的材料都還要強上20多倍！”

“對不起，它……沒事吧？”路依依小聲問。

“會好起來的，只是很慢而已。可是它會疼啊！它是生物！就像我們一樣，受傷了會疼！”

“我，我的錯……”路依依絞著雙手，眼淚就快要流下來了。

“唉，算了算了，好心的小姑娘。”果凍嘆了口氣，把貝殼抱回筆筒，趴在桌上，“路依依的心意我領啦！”

貝殼飛船丟了

自那之后，果凍沒再提貝殼飛船的事情，仍舊把路依依家當成自己家，光著小腳丫四處飛奔。玩夠了，她就爬上桌子，還會教路依依寫作業。

但果凍抱著貝殼飛船去曬太陽的次數明顯增加了。路依依有些愧疚，果凍卻總是掛著一張笑臉，貝殼飛船也慢慢好起來，幾乎快長好了。

可是這一天，路依依回到房間，卻見到果凍垂頭喪氣地趴在筆筒上哭：“嗚……我的飛船……曬太陽的時候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了？”

“對。在小區石凳子那兒……”

“我的責任我來負，我幫你找吧。”路依依說，“誰拿走的？”

果凍把自己變回圓形，流動了一會兒，變成了個男孩的樣子。

“啥，這不是阿七嗎？我去找他，你等我。”路依依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路依依空著手回來了：“飛船是被阿七撿走了，我都還沒開口說話，他就興高采烈地說他撿到了不得了的東西……他發現了一個踩不碎的貝殼，就拿去給他爸爸看。他的爸爸在大學里教材料學，說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奇妙的東西，準備帶去學校了。”

果凍趴在地上，瞬間平攤成一片，嚎啕大哭。

“嗚嗚嗚完了……沒人見過那種材料，他們肯定會很小心地保管飛船，我就拿不回來了……”

“要不，你把你的事情告訴科學家，搭我們的太空飛船回去？人們從沒見過外星人呢，肯定會對你很友好。”路依依安慰果凍。

果凍哭得更厲害了：“我才不想讓人類知道我的存在呢，誰知道那群科學家想拿我干什么！而且，我的行星離這里有11光年呢。你們的飛行器太慢啦，搭你們的飛行器到我們的恒星系需要差不多20—20—”

“20年對你們……也很長嗎？”路依依試探著問。

“20年？是20萬年呢！”果凍生氣地喊。

“那怎么辦呀？”路依依也慌了。

“唉，等等吧，總有辦法。”果凍喪氣地踢了一腳桌上的橡皮，“退一萬步說，他們也沒法對飛船怎么樣。”

路依依想要再去問問阿七，可果凍卻阻止了她。

“如果我被發現，那才是最麻煩的。”她撥弄著剛剛拔回家的狗尾巴草，“所以，要按兵不動—”

果不其然，兩周之后，路依依在報紙上看見了貝殼飛船的消息。

路依依攤開報紙，把本地新聞欄目放在最上面，讀起來：“近日，本市花園小區有人拾得一不明物體，科學家們稱它是由一種從未見過的新型抗壓材料組成……據推測，它可能是外星探測器，能夠經受低壓和高溫，其機理尚不明確，但這并不妨礙它成為近幾年最偉大的科學發現……”

果凍鼓著嘴，很不滿意地蹲在筆筒旁邊：“你看，低壓高溫測試，他們就是這么對待外星人的。”

“我還沒讀完呢，你看這一段，科學家發現外星人也使用類似502速干膠的技術來修補破損。”

“哈哈哈，路依依干得好事！”果凍拍著報紙，笑得滿桌子打滾。

“噓—小聲點—”路依依趕快檢查了一下房門有沒有關緊，“果凍，我覺得你越來越像人類了。”

“智慧生物都是能夠互相理解的嘛，不要大驚小怪。我的人類學可是滿績點，按照你們的算法就是A+。你們歷史書上的大事件，我都看過直播的。”她跳上書架，心情似乎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更好。

科技館驚險之旅

貝殼飛船越來越有名氣，“發現”了貝殼飛船的阿七也跟著在班級里趾高氣昂。到后來，這個故事越來越離奇，甚至擁有了“阿七大戰外星壞蛋”的版本。

路依依天天關心著貝殼飛船的消息，倒是果凍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果凍，咱們把飛船偷回來吧？”路依依問。

“偷？這叫物歸原主。”果凍哼了一聲。

“好吧，拿回來。”

“不行。負責管理飛船的人會受處罰的，不能連累無辜的人。而且，材料研究基地可是閑人免入的，路依依出現在那里太可疑了。”

“那怎么辦，你說過不能一直等下去吧。”

“你看這一條新聞：外星探測器一小塊脫落的碎片被留在了實驗室，其他部分將開始做全國巡回展覽。”

“展覽？”

“對，既然公開展覽，肯定會來發現地泉城，等著吧。”

“可……怎么把它拿回來？”

“我自有辦法，只要路依依肯幫忙。”果凍說，“我自身積攢的能量能夠暫時打開一個長10米左右的空間通道，讓飛船在大庭廣眾之下消失。但能量也只能用一次，所以……路依依一定要幫我。”

“嗯，一定幫忙！”路依依雖然不怎么輕松，但還是笑了笑。是她打擾了貝殼飛船的恢復，才導致飛船丟失，這份責任她一定要擔負起來。

九月，貝殼飛船來到泉城科技館展覽，而路依依學校的秋游行程也相當配合地定了下來。秋游的那天，路依依把果凍裝在餅干盒子里，放進書包。

一整天，路依依都像是神游物外一樣，那些奇妙的閃電球、鬼屋、生態林，她什么都玩不進去，只是想著貝殼飛船的事情。

終于，她跟著隊伍一起走到貝殼飛船的展臺旁邊。阿七興高采烈地說起他發現飛船時的情景，班級的隊伍也簇擁著阿七往前走。貝殼飛船就放在玻璃展柜里。路依依離全封閉的玻璃展柜越來越近，阿七也講得更起勁了。忽然，全封閉的玻璃展柜閃了閃光，放在天鵝絨布上的貝殼飛船悄然消失。

“外星探測器不見了！”有人大喊。

阿七轉過頭去，呆住了：“怎……怎么消失了？”

有幾百雙眼睛盯著的玻璃展柜忽然變得空空如也！所有的玻璃仍舊完好，嚴絲合縫地罩在圓臺上方，可貝殼飛船已經不見了。

科技館警鈴大作，出入口一一封閉，等待檢查的人們排成長龍。

警衛們覺得五年級的同學們不會是偷走外星探測器的元兇，因此只是草草檢查一下每個人的書包。可輪到路依依的時候，有記者來拍照，警衛便拿出路依依的餅干盒，準備做個檢查的樣子。

路依依緊張得快要哭出來了，可她不能動，她的反應越是激烈，她就越可疑。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警衛打開了餅干盒，倏忽間，似乎有一道綠光閃過。

餅干盒打開了。里面什么都沒有。

警衛把書包還給路依依，全然沒有注意到愣在原地的路依依—她差點沒接住書包。

果凍說她會回到餅干盒里，可現在……她卻不在。路依依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她只能抿著嘴唇，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靜靜地走出科技館。

意外發現的追蹤器

這場漫長的、糟糕的旅途在四點半徹底結束了。路依依回到了家。

回家路上，她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打開了沒拆包的薯片袋。

她猜對了。

果凍躺在里面，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和一袋子薯片、她的飛船在一起。

果凍本來只需要用一次空間傳送，把飛船拖進餅干盒。但由于餅干盒被打開了，她被迫用第二次空間傳送，把自己和飛船放進了沒有開封的薯片袋子里。

根據果凍的說法，打開一次空間傳送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可她用了兩次。

果凍沒有一點活動的跡象。

路依依把果凍小心地放進筆筒里，打開電視。新聞頻道里，公安局局長信誓旦旦地說，他可以在今晚找出竊賊。路依依格外不安，可她沒法像平時一樣詢問果凍的意見了。她身邊聒噪的小女孩，現在像睡著了一樣安靜無聲，也不再閃爍著微綠色的熒光。

怎么辦，被發現的話怎么辦？

她翻來覆去地擺弄著手里的貝殼飛船，不知該怎么做。忽然，在夕陽的余暉里，路依依看到貝殼中亮起一點微光。

路依依定睛一看，發現貝殼里有東西！

在貝殼開口的上方貼著一個極其微小的銅片，一看就是人造物件，銅片上還帶著無線天線—是追蹤器！

完了，全完了。路依依一時間手腳冰涼。怪不得公安局局長說找得到竊賊……

如果把果凍和貝殼交上去，我會被原諒嗎……有一個念頭在路依依腦海中一閃而過，又很快被拋到腦后。

背叛朋友的事情絕對不能做。

她剛要把追蹤器扔出去，卻又忽然停了下來。鎮靜，路依依。她對自己說。

兩個小時后，路依依的爸爸媽媽回來了，同行的還有全副武裝的警察叔叔。他們在路依依的書包上找到了追蹤器，和拉鏈纏在一起。

警察們在路依依家門前的走廊里徘徊，路依依躲在父母身后，盡力保持鎮定—后來她想，也許她還是激動一點比較好，但這都無所謂了，自始至終也沒有人懷疑路依依。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謝謝配合。”他們向路依依敬禮，帶著追蹤器離開了小區。

沒有人再來仔細檢查路依依的房間。

路依依沒有偷竊外星探測器的動機和能力，而追蹤器被發現的位置也進一步印證了這一觀點，肯定是竊賊在搗鬼。

于是，在第二天的報紙上，便有了一篇譴責竊賊的長篇報道。報道中說，一個膽大包天的竊賊不僅用神秘的手法偷走了外星探測器，而且非常沒有道德地把追蹤器貼在五年級學生小路的書包上，栽贓陷害，行徑極其惡劣。

當然，也有另一個猜測，認為這是外星人收回了自己的探測器。畢竟，讓一樣東西在一瞬間憑空消失，恐怕也只有外星人做得到。

“嗯，他們說得很對。”路依依身后，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了起來。

“果凍！”路依依驚喜地轉過頭，“你沒事了嗎？”

“收回了貝殼飛船的果凍，現在完全沒事啦！”她說著，抱起貝殼飛船跳到了書架上，“之前積累的能量用完了，我的確是脫力暈過去了一會兒。不過現在，我又滿血復活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在后來的日子里，泉城的外星探測器失蹤案成了一樁謎案。僅剩的一塊脫落碎片被放置在大學研究所中，全天以最高級別看護。

“隨便他們怎么折騰了，反正有驚無險，我的飛船拿回來了。”果凍趴在桌上，扔掉了一張報紙，“地球人真無聊啊，少見多怪。”

“果凍去過很多地方嗎？”

“是啊。”她說，“比如鯨魚座十三星，長滿了六七米高只有一根莖和一片葉子的紫色植物，整個星球像是鋪滿蓮葉的海洋。動物們就藏在發光附生藤中，不知為什么都長得像八爪魚！還有飛馬座阿爾法星，那里的海洋是粉色的哦！”

“太陽系怎么樣呀？”

“唔，土星特別漂亮，但我最喜歡的是地球！地球是最好心的星球，因為有路依依！”果凍評價道。

路依依臉紅了，低下頭假裝寫作業。

“路依依在想什么，我全看得見哦！”果凍擺了個鬼臉。

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飛船好起來了，果凍還是要走了。

“所有的飛行線路都是計劃好的，我需要用引力彈弓加速到啟動反物質發動機的臨界質量，路依依學到高中就會明白啦。合適發射的時機只有這幾個月，否則我就會錯過發射窗口，得在這里再等上幾百年……”

“嗯，果凍也有家呢。”路依依說。她心不在焉地劃著方程，果凍掃了一眼，就發現了兩個漏掉的展開項。

到了告別的那一天，路依依抱著果凍，溜進已經關門的公園。

草坪上沒有人，路依依按照果凍的囑咐遠遠地站在一旁。

路依依咬了咬嘴唇，問：“吶，果凍，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對嗎？”

綠色的小姑娘愣了愣，似乎剛要否認，卻又停下來，點點頭說：“是這樣。我會再回來，但對于你們來說，那已經是很遠很遠的將來了。再見了，路依依。”

“謝謝你，果凍。”

“再見，路依依。”她重復了一遍。

那天晚上，以泉城為中心，方圓2000千米之內的人們，都看到了西北方天區有一顆逆飛的亮綠色流星。

流星的起點，路依依站著，呆呆地望著星空。夜空澄澈得像要凝固一般，獵戶座剛剛升到天頂，明亮閃耀。她看著那些閃爍的星星，明明是那么美的景色，眼淚卻不知什么時候淌了一臉，怎么也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