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杰
(天水師范學院音樂舞蹈學院,甘肅 天水 741000)
音樂修辭理論的概念及演變探析*
曾 杰
(天水師范學院音樂舞蹈學院,甘肅 天水 741000)
修辭學和音樂一直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修辭學的概念隨著時代的變遷發生著變化,影響著人們對音樂修辭的認識和界定,加之音樂創作技法的不斷發展和音樂風格的變化,有必要對當代音樂修辭理論進行進一步的界定和梳理。本文將通過比較古典音樂修辭的理論演變,探析當代音樂修辭理論的概念和意義。
修辭學;音樂修辭;作曲技法
“修辭”的概念出自語言學,是加強言辭或文句效果的一種藝術手法,目的是使語言表達更準確、鮮明、生動有力。事實上,“修辭”不僅運用于語言和文字中,其他領域也存在著修辭現象。亞里士多德說過,修辭是一種能在任何一個問題上找出可能的說服方式的功能。在西方音樂的發展史中,音樂與修辭學一直存在著某種聯系,音樂中的修辭現象也成為各個時期音樂藝術探索的一個領域,當今,音樂修辭仍為音樂創作、音樂分析、音樂美學等研究中熱議的一個話題,并對這些學科產生著積極影響。
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音樂修辭研究方法和對象也發生著變化。當代修辭學的研究已從古典的語法研究演變成以表現手段為研究對象的風格學[1]。這自然影響著人們對音樂修辭的認識和界定,加之音樂創作技法和音樂風格的變化,有必要對當代音樂修辭理論進行進一步梳理。本文將通過比較古典音樂修辭的理論演變,探析當代音樂修辭理論的概念和意義。
修辭學源于古希臘“雄辯術”,曾是演說家和政治家的必須技藝。修辭學在演講中生長起來,對立論和詞句的修飾起著重要作用。在西歐早期的教育體系中修辭學也占據重要地位,古典修辭學的實踐,是運用語言手段,通過刻意的謀劃、組織和呈現,輔以非語言手段強化效果,以達到說服聽眾的目的。受聲樂作品中“語言”因素的影響,音樂與修辭學之間的聯系由來已久。音樂修辭學源自聲樂作品的“詞”對“樂”影響,是因詞樂的結合而引起,對其內涵的理解也是參照了修辭學的概念。《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詞典》在“修辭學與音樂”詞條中指出:“直到西方文明歷史發展到相當晚的時候,音樂的主要形式還是聲樂,也就是說音樂仍受到歌詞的制約。作曲家的創作也通常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修辭學的影響,并且依其原則來規范對歌詞的配樂,甚至在器樂音樂獲得獨立地位的情況下,修辭原則仍然在一段時間內不僅被用于聲樂作品而且也被用于器樂作品中”。可見,音樂中的一些修辭概念是以聲樂創作為依據,以歌詞的音調、結構和意義來確定音樂的修辭方法的。
在古羅馬時期,著名教育家昆體良在其巨著《雄辯術原理》的第一卷第十章中就音樂與雄辯術(修辭學)的關系進行了論述。他認為音樂和辯論有相似指出處:首先,音質和節奏是這兩種藝術共有特的特征;其次,它們都是有一個核心的議題,這些議題的性格特征都可以通過聲音和節奏變化獲得,達到感染、說服聽眾的目的。中世紀,西歐音樂繼承了古羅馬音樂的藝術成就,無論宗教音樂還是世俗音樂都能夠從中找到修辭學的痕跡,如格里高利圣詠、牧歌、經文歌等作品都能夠看到修辭學的影響。之后,修辭學的原則和方法對音樂的審美與創作影響一直未中斷。文藝復興時期,音樂修辭理論與聲樂創作聯系更為密切,作曲家根據一些歌詞的語音、音調創作樂曲,寫作簡單樸素的節奏和旋律,這樣會使歌詞清晰可辨,與語言音調相輔相成,以便細致地表達出音樂中的情感意境,他們“為了要細致而有說服力的反映歌詞內容,以前所未有的程度在音樂中引用變化音體系、調式變化、裝飾音以及節奏和織體的對比。”[2],音樂修辭的這些變化使得修辭學對音樂創作的影響變得具體、明確。
巴洛克時期,修辭學對音樂的影響進一步加強,甚至形成了“音樂修辭學”的概念,修辭學的方法被廣泛而具體的運用到了音樂美學與作曲技術理論中。一些音樂家借鑒了修辭學的結構概念,對音樂“主題”、音樂“結構”重新進行闡釋。德國作曲家、音樂理論家海尼遜(Johann David Heinichen,1683-1729)提出了“中心議題”的理論。他認為音樂創作就像演說家演講一樣,首先演說家要提出自己的觀點,之后的演講要以這個觀點即所謂“中心議題”為中心展開。同樣,音樂創作要有一個“中心議題”,即所謂“主題”,作曲家往往以“主題”并為核心因素建構和發展音樂。修辭學中,“中心議題”方式是指演講者對演講主題即所謂“核心材料”通過擴充和發展的方式,逐層遞進、一步步闡述自己的觀點。在音樂創作中,“中心議題”與音樂的“動機”發展高度相似。巴洛克時期,由于器樂創作的繁榮,圍繞“核心動機”進行音樂發展已逐漸成為音樂創作的重要手法。在音樂結構創作方面,方面,德國理論家伯邁斯特(1564-1629)、馬泰松(1681-1764)等從修辭學中借鑒修辭學的結構理論,提出用演講的“六重結構原則”來修飾音樂的整體結構。首先,音樂的結構原則應“開篇、中介、終結”的原則,這種結構原則類似于曲式學常說的“三部曲式”原則,實際上體現了音樂結構的“再現”原則,是音樂創作中的一種基本原則,不但大量存在于巴洛克時期的音樂作品當中,幾乎貫穿了音樂創作的所有時期。在筆者看來這一原則有些牽強,“三部原則”并不是從修辭學中借鑒的,而是一種音樂本身的內在特質。其次,在次一級樂曲結構的展開中,巴洛克作曲家還借用修辭學中的修辭格概念提出了“音樂修辭格”理論,他將一些基本的音樂要素(如,音高、節奏、和聲等)進行組合,參照修辭格的一些名稱,定義了“音樂修辭格”,并賦予一些音樂修辭格特定的情感內涵,作曲家可根據具體的音樂情感表達需要,運用這些具有特定象征意義的“音樂修辭格”來寫作。上世紀初,德國音樂學家溫格爾(Max Unger,1883-1959)將這一時期的音樂修辭格歸納為七種類型:音程修辭格、旋律重復的修辭格、以不協和音結構所構成的修辭格、在賦格式模仿基礎上的修辭格、形象描寫修辭格、音響修辭格及由休止符構成的修辭格等。在筆者看來這一修辭格很難套用于音樂創作,只能作為一種美學特征去研究。
通過以上對音樂修辭理論形成的追溯可以看出,音樂修辭的概念一直伴隨著音樂歷史的發展,并且這一概念和研究對象也隨著時代的變遷、音樂風格的變化而變化著,與語言的修辭一樣,音樂修辭現象的評判標準,應在一定的音樂語境、音樂風格之下,有一定的歷史局限。在音樂創作的早期發展階段,音樂的組織方法尚不存在的情況下,音樂修辭理論深受聲樂地位的影響,音樂構成的途徑受語言修辭的影響,音樂的創作是按聲樂作品的寫作思路來規范音樂形態。從這幾個時期的音樂發展來開,音樂修辭事實上并不是研究如何“修飾”音樂,而是如何“構成”音樂的問題,而這些音樂創作的方法往往是受聲樂創作的影響,音樂修辭往往是解決旋律、節奏和結構上盡盡量吻合與歌詞音調相應的問題,與語言的關系是比較緊密的。
自巴洛克時期以后,隨著器樂創作的發展和作曲技術的進步,歌詞語言對音樂創作的影響降低,音樂組織原則也擺脫了純“語言”的限制,作曲家們對音樂語言的認識在發生著變化,器樂曲逐步成為一種獨立的音樂體裁,作曲技術的不斷進步使他們逐漸為音樂的創作和組織形式重新認識。在一些器樂作品中已很難看到“言說藝術”、“語言組織法則”的影子。囿于聲樂創作的一些技法已不能滿足器樂的表現,器樂創作已逐漸獨立于聲樂創作,音樂體裁的豐富和對作曲技法的探索,歐洲音樂已形成了一套約定俗成的規則或范式,如“奏鳴曲式原則(呈示、發展和結尾)”、“變奏原則”、“回旋原則”等材料的組織與發展手法,有旋律、和聲、對位法等語法規則,這些都成為作曲技術的“通則”,很難稱為一種修辭概念。比如,同一體裁或風格的音樂作品,杰出音樂家的作品就極具感染力,而普通音樂創作者或初學者卻不能產生良好的效果,就如兩篇文章,雖然主題內容基本相同,文法結構都合理,一篇因語言表達貧乏不能使人動心,另一片則因豐富的修辭手段、華美的辭藻,閱讀時會給人帶來享受。對于音樂創作而言,相同的作曲技術規范與范式并不能產生同樣的效果。因此,在近代作曲技術理論已形成相對完整體系的情況下,音樂修辭的概念已不是看作曲家如何按完成了一部音樂作品,而是看其如何運用作曲技法產生一定的修辭果效,這種修辭的果效往往來自于對“技法”的變通靈活使用[3],從這個意義上講,音樂和修辭仍存在一定的聯系。
那么到底什么是音樂的修辭,根據文學中修辭的概念,在《現代漢語大詞典》中對修辭的定義:修飾文字詞句,運用各種表現方式,使語言表達得更準確、生動有力。那么音樂修辭是否可定義為:“修飾樂句、樂匯,運用各種音響材料、表現方法,使音樂語言表達得更準確、生動有力”。這里關鍵問題在于什么是音樂中的修飾行為?音樂語言表達中的何種手法才可稱為修辭現象?應當說,依據上述概念,音樂創作不能等同于音樂修辭。如果拿一部平庸的作品和作曲家的作品相比教,后者對和聲、織體、結構等作曲技術手段的運用差距是明顯的,同時,這些技術手段的變化運用也體現著作曲家的創作個性。因此,通過對創作技法的比較,我們可以將作曲家的作品中體現出的藝術化的手法看作是一種“修辭”,而普通的音樂作品正是缺乏這種藝術手法,僅僅是一種“合理”,沒有或缺乏“修辭”,文學中亦然。王希杰在《漢語修辭學》中對修辭學的定義:“修辭學只研究同提高表達效果有關的語言問題,而不研究一切語言問題”。也就是說,修辭學不研究語言的結構規律,即如何合理地運用語言材料以達到正確地表達語義內容。修辭學研究語言的是如何通過有選擇地運用語言材料以發揮出好的交際效果。同樣,音樂修辭學研究的也不是如何“合理”運用音樂語言材料(和聲、復調、旋律、織體等)的問題,而是選擇性地運用、挖掘語言材料,使音樂充滿感染力的問題。
隨著修辭學概念的演變,應當區別作曲技法與音樂修辭,他們的研究對象是不同的。當代修辭學的研究的是如何通過對語言的加工提高語言表達效果,其核心內容是語言變體的選擇。音樂修辭雖不能照搬這個概念,但根據運用語言的“變體”原理已達到“美化”的效果仍可以概括出一個基本的音樂修辭概念。即:音樂修辭就是對作曲通則進行的有選擇的變體運用。
音樂修辭不僅僅是一種作曲技術意義上的概念也是一種美學概念,對音樂修辭現象的判斷不能脫離特定音樂語境,它與音樂的風格、個體創作技術、音樂審美習慣密切相關,也會隨著音樂文化的變化而發生改變。■
[1] 王希杰.漢語修辭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3.
[2] 趙海.巴洛克時期的“音樂修辭學”及其蘊含的美學理念[J].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99,04.
[3] 陳鴻鐸.音樂修辭的概念及其現象辨析[J].黃鐘,2012,03:159-172.

2013天水師范學院校中青年資助項目《音樂修辭與歌曲鋼琴伴奏編配研究》研究成果(TSA1326)
曾杰(1974-),男,甘肅隴南人,天水師范學院音樂舞蹈學院副教授,碩士,主要研究方向:作曲技術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