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禎祥
當我們熟睡當我們熟睡,我們頭頂?shù)臅r鐘依然在滴答。距離我們床鋪50米或者100米的街道上,汽車依然在奔跑。車里,我們不認識的男人或女人,依然在為生意愛情或者家庭,為人生大事或者瑣屑小事而快樂或者痛苦。這時,不管白天還是黑夜,或者黑白交替的時刻,嘉陵江、八渡河依然在不遠處緩緩流淌。在一些辦公室里,上班或者加班的人們,還在為文件、報表總結(jié)與計劃而困擾,或為了終于完成一件工作而喜悅、伸懶腰。孩子們在教室里朗誦著千年以前的人們,隨性寫就的詩歌或者在母親身邊酣然入夢而其中一個,正是你的妻子和女兒。這時候,森林里的樹木正在生長野獸們,機警而迅捷地撲向一頭獵物。遠在大洋的另一面另一塊陸地上,說不同語言的人們有的在吃著肯德基、漢堡包有的在聽音樂、踢足球、拍電影有的,正從飛機上向從未踏上其土地的樓群與街道扔下一排炸彈。在另一些房間或者醫(yī)院里,一個老人正在回憶往事并且咽下最后一口氣而在產(chǎn)科光禿禿的手術(shù)臺上一個嬰兒正在脫離母體發(fā)出意義模糊的啼哭。而這個與我們無關(guān)的世界,正在通過空氣、族群與命運,將光明與陰影疊加在我們疲憊的臉上,讓我們的血液、呼吸與新陳代謝不因為熟睡而停止工作。我屬于
我屬于這落向山間和城市一樣多也一樣少的陽光我屬于這窄窄的山路邊上孤獨開放著的幾株并不艷麗的油菜花,我屬于這些從石縫間鉆出已經(jīng)萎敗枯干的野花草我屬于這黃土地里的糞堆上被春天蒸騰從童年飄來的牛糞味我屬于農(nóng)舍里放了多年的那口破爛的老水缸我屬于浸淫在這一切之中又超越其上的這種鄉(xiāng)村墓地般的寧靜。看不見的事物
這些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見的事物:象山,象山上蔥綠的樹木夜晚輝煌的燈火山腰上的亭子我們曾在那兒休息,眺望俯瞰腳下曲折浩蕩的嘉陵江水和熙來攘往的城市。越來越看不見的還有更遠處的雨山雨山腳下的火車站,它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帶我去遠方又送我回來。更重要的是我再也看不見雨山背后隱隱約約的峰巒群峰之間弧形的天空群峰之上的朝霞,晚霞變幻的云彩,落日以及故鄉(xiāng)的遺址。一些臉
一些臉像摩爾基阿德斯的影子會在世間逐漸淡漠,消失可是突然有一天,又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可能正走在路上也可能坐在車里,或者站在夕陽下,看川流不息的人群像無數(shù)霰彈槍射出的彈頭不可逆轉(zhuǎn)地奔向不同的終點那時侯,我們的影子如同黃銅彈殼散落在傍晚的泥地上如你一生中隨手潑掉的那些水再也不能聚攏,無法收回戴草帽的螞蟻
勞作的間歇我把草帽放在田埂上休息一只螞蟻跑過來借著野草支起的空隙鉆進我的帽檐這只小小的螞蟻戴上了我的草帽我覺得可笑它顯然不自量力,甚至并不知道這頂草帽存在的意義這時候陽光朗照,田野寧寂我感覺到我也戴著一頂渾圓的草帽只是由于太大太遼闊,太空,太虛長期以來我竟然渾然不覺七 夕
為了天上的一對喜鵲們都飛走了。人間空曠唱多少歌,都沒有用喝再多的酒,也沒有用你顯然不在這里當我敬你一杯的時候你在天涯海角海上漂著一段珍貴的木頭這樣喧鬧的夜月亮依然無助地孤懸高空。雪落南山
深夜,在我所不知道的時刻雪靜靜地落向南山以它的冷與潔白,加高了無用的海拔從我腳下,到目之所及雪從不停留。雪只落向南山把一塊上帝拋給人間的石頭,裝扮得一塵不染如夢如幻。烏 鴉
在你的大腦里烏鴉飛來飛去它們的翅膀伸展開造就一片揮之不去的黑“為什么我的大腦里有烏鴉飛來飛去”一塊鐵,砸進沉默的深淵“因為水枯竭了,魚死光了因為有太多陳腐的事物等待清理——你需要一張烏鴉嘴去吃光那些陳年舊賬,吐出骨頭和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