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歲月

袁軍，陜西吳起人。作品散見于《延安文學》《陜西日報》等。生命又為我畫上了一道年輪，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回首弄明鏡，白絲近華顏。回望歲月的旅程，不由地使人從內心發(fā)出深深的感嘆！我非常喜歡路遙的《平凡的世界》，經常將它置于案頭或枕邊，閑時總是不由得翻翻看看。翻看中突然掉出一張一寸黑白照片，那是我七歲時照的，也是我兒時唯一留下來的一張照片。那時，我剛到村辦小學上學，對于當時我們那樣的貧寒家庭來說，能送出去上學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聽母親說，這張照片是她去村上干活順道去學校看我時，發(fā)現有個照相師傅為村上人照相，才臨時花了五毛錢為我照了一張。照片是我站在學校的屋檐下的半身照，褲子、鞋子也不知道穿的啥，只是上衣是開襟的，很寬大，一看就很不合身。母親說，上衣是哥哥穿過為我改縫的。幾位熟悉的人看過我的這張照片，都風趣地逗我說，“像是跌下年成了！”照片很土氣，很陳舊，但我非常珍視它，因為這是我兒時唯一的念想。一張老舊照片不由得使我浮想連翩，童年的艱苦生活、求學的艱辛歲月、工作生活的不易，一股腦地全部浮閃在我的眼前。有人說過，生命中有很多東西，能忘掉的叫過去，忘不掉的叫記憶。可是回想生命中走過的那每一個驛站、生活中的那一幕幕回憶，誰又能忘記得了？回憶里有溫馨，也有痛苦，但這一切，都已在歲月的長河中，在生活的磨礪中沖刷去了一切痕跡。瞅著這張兒時的照片，當時睜大好奇的目光和充滿求知欲望的我，談笑間已長大成人了。穿過時光的隧道，我已經由一個懵懂的少年步入了不惑之年。歲如馬蹄疾，嗟嘆也枉然。為了能改變家里的貧窮面貌，我初中曾休學回家種地，和大人們比苦力；為了能夠減輕家庭的負擔去延安師范上學，我拼命地挖藥材攢學費；成家后為了能改善家庭生活條件，我販賣過蘋果，倒賣過種子；為了工作不落后于他人，我傾其全力；我也因為工作生活的波折住過幾次醫(yī)院，做過兩次手術……回望自己走過的路，歲月已讓人看清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得，什么是失。我很喜歡這樣一段話：走著走著，就散了，回憶都淡了；看著看著，就累了，星光也暗了；聽著聽著，就醒了，開始埋怨了；回頭發(fā)現，你不見了，突然我亂了。想一想這人的一生也只不過是稍縱即逝的一個生命過程，每個人的一生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每個人的背后都會有辛酸苦辣，都會有無法言說的艱難困苦。于是經常對自己說，痛了給自己一份堅強，失敗了還要爬起來繼續(xù)前行。人生沒有解不開的難題，只有解不開的心緒；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只有走不出的自己。其實，人生的意義不是給生命以時間，而是給我們擁有過的時間賦予生命。人生如舞臺，即使沒有太多的觀眾去欣賞你上演的劇目，你也要給自己一個完美的謝幕，更不要在意別人對你的品頭論足，因為別人的品評不足以改變你活著的事實，在意了就會攪亂你的心緒。苦辣酸甜才是真正的生活，幸福不是擁有多少，而是心態(tài)如何。人的一生總是有殘缺的，何必事事追求完滿和成功呢！正如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要去接你”；人無完人，誰之無過，誰又能成為完人呢？于是才明白，在這個大千世界里，任何人都不會完美得始終如一，了無遺憾。不經意間，多少事已隨風而去。生活是無奈的，歲月是無情的，只有咀嚼了歲月的甘苦，才會不去抱怨，把握當下。無論歲月如何蹉跎婆娑，我們都要讓自己堅毅、堅定的目光和信念去穿越歲月之河，繼續(xù)下一個人生驛站。生活是自己走出來的。在現實生活中，同樣的路，有的人漫步，有的人奔跑，有的人驅車，但是無論如何行走，都要堅持走自己的路。這人生無非就是生與死兩個字，生不容易，死何其簡單。當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你會發(fā)現，活著是最大的幸福。你擁有的也正是別人得不到的，別一再抱怨鞋子不好看，要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沒有腳的人。我所任職的鎮(zhèn)上，真喜子是個五保戶，今年已五十多歲的人了，父親早亡，母親因為智障改嫁，真喜子由此也是智障，一輩子未婚，整日叼個大煙袋，瘋瘋癲癲到處亂串，逢人便問，“我媽哪兒去了，找不上！”春節(jié)前我看望他的時候，他住在鎮(zhèn)上為他修建的兩間平房里，房子里冷得像冰窖，鍋灶上放的兩個小鍋好像多少天沒有生火做飯了，銹跡斑斑，鎮(zhèn)上給的兩床棉被雜亂地堆放在小炕上，穿著民政發(fā)給的黃大衣。看著他的模樣，我的心里一直是酸酸的。我曾讓干部帶他去縣上的福利院看看，勸他住進去，可他總嫌不自由，硬是不肯去。村干部說，他整天這家吃到那家，偶爾也自己下點米胡亂做點湊合著吃……蔡山榮，在他出生七個月的時候，由于突發(fā)高燒引起腦癱，父親在一次車禍中失去生命，母親靠著頑強的毅力和精神力量撫養(yǎng)他長大。蔡山榮沒有被命運所擊倒，在兩只胳膊、一只腳失去感知的情況下，用僅存的一只能感知的腳吃飯、洗臉、刷牙、穿衣服、讀書、寫字，幾年間竟然奇跡般地寫下了十幾萬的文字，成了吳起縣有名的“腦癱作家”。蔡山榮因為內心充滿希望，充滿對生活的熱愛，信念永存，所以他頑強地活了下來并且成功了。和蔡山榮、真喜子相比，我們這些四肢健全的常人都會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還有何顏面去品評人生的不公，命運不濟呢？幸福不是你擁有了多少，而是取決于你的心態(tài)如何。要始終靜靜地守住內心的那一份淡定，看日出日落，觀云舒云卷，只聞花香，不談悲喜，正確面對人生中的得失和人間的歡愛悲苦，因為人生本來就不易，生命本來就不長，何必要陷入對人生經久不息的詠嘆中呢！夜過寒欲盡，日落又一年。我喜歡曹操“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這句詩，我更喜歡路遙《平凡的世界》中抒寫的輝煌人生。“生命里有著多少的無奈和惋惜，又有著怎樣的愁苦和感傷？風侵雨蝕的落寞與蒼楚一定是水，靜靜地流過青春奮斗的日子和觸摸理想的歲月。”這些話語都在不停地警示我們該怎樣去生活。傷不起的年齡當我被推出手術室，在第一時間蘇醒的瞬間，我已意識到自己被“開膛破肚”了，所幸的是，我發(fā)現自己還活著。同事和親人們急促地圍攏過來，噓寒問暖；妻子不住地流著眼淚，焦急地呼喚著我的名字。我下意識地用微弱的聲音對妻子說，“把我的手捏住……”妻子握著我的手，暖意融融，我感覺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那是一種真情相惜，一種至愛相連，一種心與心的交融。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早晨七點四十分，戴著藍色口罩的護士大聲喊著我的床號和名字，把我用推車推到麻醉室的大房子里，我還曾微笑著“瀟灑”地同親人和同事們揮手“告別”。在麻醉室的大房子里，我看到不時地被推進來的病人，有的不住地呻吟著，有的已是鼾聲如雷。有的臉色蒼白，一副膽戰(zhàn)心驚的樣子。有的東張西望，仿佛對這里感到很陌生一樣。我向房間的四周環(huán)視了一下，推進來的病人足有三十多人，一個個就猶如屠宰場被綁在架子上嗷嗷待宰的豬的情形一樣。當輪我被推進麻醉室后，我還清楚地記得麻醉師親切地同我交談，可不知什么時間，我便失去了知覺；也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我又蘇醒了過來……聽妻子說，做微創(chuàng)手術切除膽囊和結石時，又發(fā)現化膿，肝膿腫包漿，不得已又做了開刀手術。手術的專家都感慨萬千，惋惜地不住搖頭：“小小的手術，拖延成了大手術……”想象著手術的全過程和麻醉后的失去知覺，那是怎樣驚心動魄的一幕啊！以至于后來看到肚子上的傷口和取出的碩大的結石，幾天里還一直心有余悸。假如手術出了意外，麻醉后一覺不醒，我的生命不也就從此畫上了句號？生與死不也就在這一瞬間嗎？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沒病沒災、健康快樂。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醒來以后發(fā)現自己還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幸福。如果說人生是一棵樹，健康就是這棵樹的根，根深才能葉茂，沒有了健康的身體，榮華富貴一切都是云煙。有了健康并不等于擁有了一切，但是沒有了健康就等于沒有了一切。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幸福往往是用生活的質量、事業(yè)的成功、家庭的美滿去衡量的。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也許是從小受的苦較多，經受過太多的貧困的折磨，所以從小上學時我就立志要沖破這貧困的藩籬。參加工作后又不甘于人后，成家后又追求家庭的美滿，撫養(yǎng)兒女又力盼其成龍成鳳……追求上進和努力拼搏本也是一個人立足于社會的本能和品質。我經常在想，一個人總是在不斷地在拼搏奮斗的過程中分享著幸福的滋味，也總是在這個不斷求索追求的過程中消耗和透支著身體。過去，為了工作生活，我總是使出渾身解數地去拼搏去奮斗，從不言苦，不怕累，生活中當強者，工作中爭第一。可是經過這次手術，我調侃地同朋友們說：“過去曾經是豪情萬丈，渾身是膽，可我現在連膽也沒有了，還能做啥？”我今年已經44歲了，已經咀嚼了世事的冷暖，感懷了歲月的無情，體味了人生的不易。我們的這個年齡是傷不起的年齡，雖然這個年齡是人生的黃金時期，也是責任最大的時期。正如有人所說，這世上有三件事是不能等的：孝敬老人，教育子女和有病不治。我出生在七十年代初，從記事起，我就記得父母終日奔波于深山大溝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們姊妹又多，家里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光景過得緊巴巴的。那個年代，沒有一身蠻勁拼命地在土里刨，是絕對過不上好光景的。父母遭的罪、受的苦太多了。如今，父母都已七十好幾的人了，父親的背已彎成一張弓，腰幾乎和地平線平行了，母親也常年靠住院和吃藥維持生命。民間老話也說“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父母在是我們做兒女的福氣。在工作的間隙里，我經常抽出時間回老家和老人一塊兒做飯吃，一塊兒拉家常里短，其樂融融。我也時常在想，假如哪一天父母不在了，我們做兒女的資格也就做完了，回家的感覺也就沒有了，回老家的時間和次數也就會少了。父母在，家鄉(xiāng)是生我養(yǎng)我的老家，父母不在了，家鄉(xiāng)就成了故鄉(xiāng)。因此，我們當兒女的不管有多忙，也要抽出時間多回家看看父母，因為父母多看一眼就會少一眼。父母為我們操碎了心，累垮了身體，他們也曾經年輕過，他們現在已經老了，正是我們義不容辭，該承擔起對老人的盡孝贍養(yǎng)責任的時候了，我們怎么能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任憑恣意消耗和浪費而倒下呢？我們必須珍愛生命，注重健康。只有強健的身體才能夠給家人遮風擋雨，善待自己的身體，珍愛自己，才能熱愛生活，完成事業(yè)，孝養(yǎng)老小。你是單位的草，卻是家庭的天！我是1995年成家的，妻子賢惠能干。由于我倆從小家境都不好，從結婚的那一刻起，我們就精心打拼屬于我們的愛巢。妻子收過樹籽，我販賣過蘋果。在那些難忘的日子里，雖然生活還過得比較清苦，但我們都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信心和希望，平淡的日子里總是充滿著幸福。后來，隨著工作環(huán)境的變化，我逐漸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打理家庭少了，關心女兒的學習少了，終日泡在不該的應酬和不規(guī)律的生活當中，導致了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保養(yǎng)好自己的身體，老了別給孩子們添麻煩，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大了別給社會添麻煩。別忘了雙鬢斑白的父母要你去孝養(yǎng)，別忘了你結婚時曾對妻子牽手到老的承諾，更別忘記可愛的兒女還要等你去撫養(yǎng)。在物欲橫流、光怪陸離的現實生活中，我們每個人在追名逐利的同時也迷失了自己。林語堂說過，幸福其實就是睡自己家的床，吃父母做的飯菜，聽愛人說的情話，跟孩子一塊兒玩耍。其實，我們的人生不一定要奮斗到老眼昏花，對地位、金錢和欲望的追求永遠沒有盡頭。累了就停下來，拍拍灰塵，讓心靈重歸潔凈，讓疲憊的身心得到休養(yǎng)。只聞花香，不談悲喜，喝茶讀書，不爭朝夕。讓陽光暖一些，再暖一些；讓日子慢一些，再慢一些。人生是從自己的哭聲開始，在別人的哭聲中結束，這中間度過的所有的酸甜苦辣的日子，其實回想起來都是幸福。回想自己度過的44年的生命歷程，生活的磨礪已讓太多的熱情化作云煙，但也絕不能讓感情和信念磨出老繭。44歲，我的生命的歷程雖然已經過了大半截子，但在這承上啟下，最該承擔責任的傷不起的年齡段，更應該明白自己該怎樣地去生活和對生活的正確態(tài)度。雖然青春已無聲息地在日歷中一頁頁翻飛并逝去，生活已把經歷滿滿地寫在我的眼角，染白了耳畔的青絲，但我依然相信，青春在于人活的心境里……昨天再好，也走不回去；明天再難，依然要抬腳前行。過去已化作云煙，明天才屬于自己。因為傷不起的年齡里絕不能失去責任與信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