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琪 管傳靖
特朗普就任以來,不斷高舉保護主義大旗,頻繁威脅使用貿易戰,他的種種舉動,目標是保護國內市場,打開國際市場,輸出美國的規則。與以往美國政府的對外經濟政策相比,這一雄心并沒有新意,只不過采取了比較激烈的方式。但是,國際經濟關系和國際貿易談判,有其內在的規律性限制,并不是憑借實力優勢和進攻性政策就可為所欲為。特朗普的進攻性貿易政策至少面臨三個方面的內在沖突。
第一,目標與路徑的沖突。特朗普的進攻性貿易政策,對內要求保護主義,對外要求自由化,本身就難以兼容,因而只能威脅使用貿易戰這一具有破壞性的手段。
第二,權力與責任的沖突。二戰之后,美國一直在多邊貿易體系的發展中發揮著關鍵的領導作用,可以說它所承擔的國際責任,是其在國際貿易關系中權力優勢的重要基礎之一。但是,特朗普在新貿易議程中突出強調國內法規凌駕于WTO規則之上,宣稱美國將采取激進的手段防止WTO侵蝕美國的主權,只想享受權利而不愿意承擔相應的責任。
第三,現實與趨勢的沖突。特朗普的進攻性貿易政策突出強調貿易逆差,追求擴大市場,要求用美國的工人,在美國生產,然后出口到其他國家。但是,在生產國際化的時代,不同的生產環節根據比較優勢被分散到各個地區。由此可見,一方面特朗普高喊“買美國貨、用美國人”的口號,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順應美國對外經濟關系發展的利益需要,這使得特朗普進攻性貿易政策在現實壓力與發展趨勢之間徘徊難斷。
從二戰之后美國貿易政策的演變來看,單邊主義是一條隱藏在多邊主義外衣之下的主線。美國周期性地采取極端的進攻性貿易政策,激化與主要貿易伙伴之間的摩擦。20世紀50至60年代美國與西歐的貿易戰、80年代美國與日本的貿易戰的結果是,美國進一步打開了這些發達國家的市場。烏拉圭回合談判中,美國以紡織品和農產品上的優惠承諾,換取了發展中國家的妥協,WTO得以成立。冷戰結束之后,經濟全球化進入高速軌道,跨國公司的全球生產布局,生產的碎片化,產業有梯度地在國家之間轉移,導致美國的經濟影響力延伸至世界主要沿海地區,最終實現了“全球化的美國”。與這一過程相伴的代價是,勞動密集型產業的轉移增加了就業壓力,擠壓了中產階層的發展空間。美國經濟金融化程度不斷加深,產生了一個具有全球性特征的食利階層,即美國經濟學家巴格沃蒂所說的“華爾街-財政部復合體”。這一掌握經濟和政治資源優勢的群體,不斷推動經濟全球化的速度。而冷戰之后全球化的狂飆,根本性地削弱了美國原本脆弱的國內利益調節機制。不斷擴大的貧富差距引發民粹主義浪潮,“占領華爾街”和特朗普的當選,都是這種社會情緒宣泄的表現。
全球化的美國和金融化的美國,既需要采取開放性政策,以進一步密切它與世界經濟的聯系,增強滲透力,從中食利;又需要增強貿易政策的保護性,以緩解國內不斷升高的社會壓力。長久之計是重建“社會契約”,完善對外經濟開放的利益補償機制。在階層沖突激化,社會共識缺乏,以及美國民主黨與共和黨的纏斗之下,這一目標更加難以實現,而特朗普展示出的頗具進攻性貿易政策的表演,也只會是徒勞無功。▲(作者分別是清華大學中美關系研究中心主任、助理研究員)
環球時報2017-0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