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逃兵

賀清華

兄弟共赴空難，堅決不當逃兵……

丁松和李海洋是高中同學，兩人同年入伍考上了空軍飛行員。李海洋在航校里學的是殲擊機，丁松則由學轟炸機改學殲擊機，因此在航校多呆了兩年。當他結束6年航校生活，分到戰斗部隊的訓練團時，李海洋已經在該部隊飛了兩年，成了他的教員。

丁松第一次駕駛教練機上藍天，作為教員的李海洋坐在飛機后艙給他“保駕”。那次科目難度不大，麻煩是突然出現的。飛機驀地開始搖晃，產生了失控的俯沖顛簸運動。丁松感到操縱異常后，當即報告塔臺：“飛機失速。”

這時，丁松發現手里的駕駛桿自動往前頂，舵在腳下也變輕了。他明白了，后艙的教員李海洋正在利用連動裝置操縱飛機，可情況依舊不見好轉。很快，飛機開始翻轉，機頭倒了過來。

“螺旋—— ”耳機里，李海洋驚叫了一聲。飛機一邊下墜，一邊偏側翻轉，這種現象就是失速和螺旋！丁松聚精會神思考著怎樣才能挽救飛機和自己，李海洋的話他沒有聽到，后艙“砰”的響了一聲，他也沒聽到。突然，耳機里的聲音變大了：“081跳傘，081跳傘……”這是地面指揮員的聲音。

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跳傘了。

“李海洋，你快跳！”丁松按下機內通話按鈕大喊。按規定的程序，后艙應該先跳。奇怪的是，后艙沒有回音。丁松把腦袋扭過去，頓時驚呆了：李海洋不在，后艙蓋也沒了蹤影。李海洋逃了！丁松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迅速按下靠近右手的紅色彈射按鈕，很快，他就被橫拋了出去……

飛機摔在了山崖下，燃起了濃煙大火。丁松和李海洋一先一后抓著降落傘落在一片山坳里。兩人呆呆地望著遠處的飛機殘骸。良久，丁松才冷冷地道：“你就是個逃兵。以后和別人飛，跳傘前最好先打個招呼，別只顧自己逃命……”

“胡說，我不是逃兵，我通知你跳傘后自己才跳的……”

這種事誰也不會承認，丁松和李海洋因為這件事，心里有了疙瘩。丁松運氣好，沒被停飛。

幾年過后，兩人都當上了飛行中隊長。這天，團里進行空中實戰對抗演習。丁松和李海洋各自憋了一股勁，要把對方打趴下。

演習這一天，丁松和李海洋各自駕駛著一架飛機一前一后滑到起飛線。李海洋首先接到起飛命令，沖上藍天。三分鐘后，丁松也起飛了。他知道，李海洋正在前面某個地方盤旋，虎視眈眈地等待著他的出現。

很快，丁松通過雷達發現了李海洋。他繼續爬升，占據了有利高度。就在丁松準備給李海洋致命一擊時，一只鳥撞上了他的機艙蓋，接著又撞上了垂直尾翼。

飛機玻璃座艙蓋瞬間爆裂，丁松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壓到了座椅靠背上。他聽見了冷風的呼嘯聲，座艙霎時變得像個冰窖。一塊艙蓋碎片飛下來，把丁松頭盔右邊的護目鏡砸得粉碎。護目鏡的碎片又深深扎進他的額頭和右臉，世界變得一片通紅。他在劇疼中昏死過去……而此刻，地面指揮所里，誰也沒有注意到天空中發生的事情。

當丁松醒過來時，他想弄清楚飛機目前的速度和高度，可他根本看不見東西。憑借身體對重力的感應，他覺察到飛機在上升狀態，他本能地推了一下杠，讓飛機改成平飛。接著，他按下了無線電發射按鈕：“我受傷了，嚴重受傷……”

這時，李海洋飛到了丁松身后兩三千米處，他看到對方完全沒有察覺，正準備扣動扳機。這時，地面指揮所接收到了丁松的呼救信號，馬上通知李海洋停止空戰，并向丁松靠攏了解情況。李海洋心里一緊，做了一個水平盤旋，重新向丁松靠攏。丁松又一次呼叫：“丁松座艙破裂，頭部負傷……”

李海洋聽清丁松的呼叫，不由得大吃一驚，趕緊向丁松靠過去。他靠得很近，機翼之間僅隔幾米，馬上看清了丁松的情況。李海洋趕緊調好波段，大聲問道：“丁松，你能看到我嗎？”丁松問：“我看不見，你在哪兒？”

“我在你右翼，看見了嗎？”李海洋說。丁松使勁眨眨眼，說：“我還是看不見，我只能用左眼迷迷糊糊看東西。”

李海洋及時向地面報告情況，另一個空域的兩架飛機也聞訊飛來。地面迅速采取了一系列緊急措施，消防車和救護車趕到了著陸線，機場跑道上的飛機被疏散，給丁松留出了空曠的跑道。問題是，丁松能把飛機安全降落到地面嗎？

此時，飛機里失血和缺氧的丁松掙扎著推動駕駛桿，讓飛機降低了高度。李海洋一直緊貼著他，幾秒鐘就給他一個指令，及時提示和糾正他的動作。丁松憑著熟練的飛行技術，嚴格地按照李海洋的口令操作飛機。很快，李海洋告訴他，跑道就在前方，而且看得見了。

“放起落架。”李海洋在耳機里命令。丁松摸到左手邊的起落架收放手柄，聽到“咣當”一聲響后，起落架放下了。他知道飛機就要進入落地前的下滑了，心里驀地跳出一個想法。很快，他又猶豫了，這個要求實在難以出口。

“做好跳傘準備。”李海洋的聲音傳過來，“如果進場失敗，馬上跳傘。”

還是避不開跳傘，丁松感到屈辱。“嗯，我會做好進場的。”丁松說，“可是我看不出高度，你……你能不能從50米開始，連續告訴我離地高度？”

說完后，丁松感到臉上發燒。對李海洋來說，這個要求太苛刻也極其危險。這意味著要求李海洋一直寸步不離，直到快貼地皮為止。李海洋在幫助他時還要控制好自己的飛機，稍一不慎，兩架飛機就可能一起毀了。

“好，沒問題。”丁松聽見李海洋干脆地回了聲。兩架飛機并排著開始下滑。從地面看，它們的翅膀好像焊接在一起。

“50米，270公里……40米，270公里……”李海洋的聲音幾乎沒有間斷。丁松覺得自己像是在開教練機，李海洋就在后艙。

“20米，270公里……15米，270公里……”跑道旁的人們和塔臺上的指揮員都屏住了呼吸。

“5.5米，270公里……3米，270公里……”丁松這會兒格外清醒。李海洋一直沒有讓他跳傘，說明自己飛機狀態保持得不錯。就要接地了，他準備好了，緊張地期待著那個時刻來臨……

“1.5米……”這是李海洋給丁松的最后一次通報，隨后他仰起機頭，重新飛進藍天。丁松用盡最后一點兒力氣將飛機剎住。飛機平穩停住后，他全身癱軟了下去……

當丁松從昏迷中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被推往手術室。他現在終于可以確定了，李海洋不是逃兵……

（責編：陳思揚 93940907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