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脫殼

劉忠山

再狡猾的脫殼之蟬，也逃不開法網……

頭天夜里下過雨，早上的空氣格外清新。北山市公安局刑警隊長李斌正在公園里鍛煉，忽然接到局指揮中心通報：本市著名企業家王建章在市郊的山區公路出了交通事故，人估計已經死亡，交警部門要求刑警隊一同參與現場勘驗。

說起王建章，那在北山市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經營的建章集團幾乎壟斷了北山市的市政工程和建材生意。他還是市里的人大代表，在政商圈子里是個很有分量的人，最近坊間關于他行賄包攬市政工程的負面傳聞很多，這樣的人出了交通事故，保險起見，刑警也必須參與進來。

從現場情況來看，王建章的豪華越野車不知是何原因，在下一個陡坡時，沖出公路掉入了深澗里，恰好就卡在一棵大樹的三根粗樹杈中，搖搖欲墜。

經過現場勘驗，王建章的車子拐下山溝的地方，有明顯的汽車撞擊路沿石的痕跡，路上沒有明顯的剎車痕跡。王建章的越野車制動系統完好，車窗玻璃有幾處破碎，車里依然還能聞到有酒氣。

王建章沒有系安全帶，頭部有明顯的撞擊傷，額頭局部血肉模糊，臉部有血跡，但不難分辨容貌。法醫根據死者的身體反應，推斷王建章已經死去了4個多小時。

交警初步判斷：王建章可能是夜里喝了酒，然后在雨后開車，天黑路滑，導致操作失誤，車子沖出公路，掉到了山溝里。

報案的是個運蘑菇的司機，他早晨4點多去山下送蘑菇，結果半道上發現少放了一筐，就又往回趕，在回來的路上發現了事故車，當時大約是5點10分左右。

李斌看完筆錄，眉頭緊鎖地走到法醫身邊，說：“我們初步判斷死者已經死亡4個小時以上，而報警者4點多鐘路過這里時還沒發現車子，說明事故發生在4點之后，5點10分之前，距離現在滿打滿算也就2個小時，說明事故之前人已經死了。”

法醫會意，重新仔細檢查。當法醫把王建章的身體翻過去的時候，發現他的背部貼著一塊狗皮膏藥。李斌把膏藥撕下來時，赫然發現被膏藥蓋住的是一個孔洞的傷痕，隱隱還有血跡！

李斌驚叫一聲：“真他娘的會偽裝啊，差點上當！”

法醫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極有可能是槍傷！老天，總往交通事故上想，險些讓兇手用不起眼的膏藥蒙了。”李斌撇撇嘴說：“還真不是簡單的事故，我們刑警隊又要干苦活了！”

王建章的老婆孩子都已經移民海外，他公司辦公室的人得到消息，已經趕到現場。

李斌問公司的人：“王建章不是有專職司機嗎？這次怎么是一個人開車？”

公司的人說：“王總的專職司機許勇老家有事，請假很長時間了。我們想給王總另外配個司機，王總不讓，說許勇很快就會回來。只有出席公務活動時才臨時給王總調配司機，平時王總經常自己開車，沒想到這次出了意外。”

勘驗完現場，李斌決定把王建章的遺體帶回實驗室仔細解剖，事故車輛妥善保存，以備繼續勘驗。

王建章死亡一事，立即在當地引起了各界的關注。當天上午，北山市公安局領導緊急召開了會議，決定成立專案組，由李斌任組長，調集人手，盡快破案。

會議剛開完，法醫來找李斌：“王建章背部的孔洞，經檢驗，確系是槍傷，子彈斜穿進入肺部。彈頭已經取出，經技術科確認，為仿五四式手槍的子彈，從傷口孔洞的圓滑程度來看，為較遠距離射殺，同時，結合車內的細微痕跡勘驗，射殺現場并不在車內。”

李斌點點頭說：“可以認定，兇手槍殺他之后，制造了交通事故以掩人耳目。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第一案發現場。”

綜合分析各項信息，得知王建章在事故發生地的山里有一棟別墅，極有可能是槍殺現場，李斌決定先到那里看看。

城郊山區山明水秀，植被茂盛，號稱天然氧吧，王建章的別墅蓋在了深山里，距離發生事故的地方約10公里。

李斌剛下車，看到一個老頭正在掏出鑰匙開院門，李斌上前一問，才知就是這位老頭給王建章看門。聽到李斌說王建章死了，老頭驚訝得半天沒說話。問起昨晚的情況，看門老頭搖頭稱不知，昨天下午司機許勇就電話通知他放假。他也是剛來，還沒來得及進院。

李斌一聽許勇的名字，頓生疑惑：“許勇不是一直沒回來嗎？”

老頭說：“是啊，好久沒見著他了，昨天給我打電話的肯定是他，說他剛回來，還說有空請我喝酒呢。”

李斌點點頭，讓老頭打開房間門，他們搜查了一圈，房間里除了餐廳里有些殘羹冷炙之外，并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之處。

昨晚下過雨，室外除了鵝卵石鋪的小路，大部分是泥濘的土地。泥地上有一些凌亂的腳印，初步判斷腳印是四個人留下的。細心的取證人員從一個腳印邊的泥里，提取了一枚被泥漿蓋住的子彈殼。

看門老頭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當聽說王建章是被人槍殺的之后，嘆了口氣說：“唉，王老板愛玩槍，想不到最后自己竟被槍殺了！”

聞聽此言，李斌眼睛一亮：“大爺，王建章有槍？”

看門老頭猶豫了一會兒，說：“人命關天，我就告訴你們吧。王老板一向喜歡玩槍，去年不知道從哪里買了把手槍，有時候偷偷在這里打幾槍，這件事兒他不讓我告訴別人。”說著話，老頭領著李斌往前走，在里面的小土包隱蔽處，是王建章經常練槍的地方，李斌等人經過仔細搜索，在一處草叢里找到一個彈殼，在老頭所指的山包土層里，挖出了幾個彈頭。李斌帶著提取到的相關證據，迅速返回市局，請技術人員比對驗證。

隨著外圍調查的各小組陸續歸來，李斌召集大家開碰頭會，在會上交流信息。

一個小組匯報：王建章出事的山間公路，再往北5公里就和省道相連，其余的岔路都沒有通往山外的路，而山間公路和省道相連接的地方，就有一個測速卡口，進出山間公路的車都能查到影像記錄。王建章的車子就是昨天下午進的山，王建章本人駕車，車內看不清楚，隱約像是還有一個人。在他的車子出事前一小時，只有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從山間公路開出；王建章出事后的一段時間里，除了那輛送蘑菇的面包車，再也沒看到有別的車輛進出。

技術科報告：經比對，打死王建章的彈頭和在其別墅附近提取的彈頭應該來自同一把手槍。也就是說，兇手用王建章的槍打死了他。

通過腳印辨識，現場曾有四個人。其中一個腳印是王建章的，還有三個腳印，均屬成年男性。一個體型偏瘦，體重在120斤左右，身高在1米65上下；另一個體型壯碩，身高在1米80上下，體重200斤左右；最后一個人和死者王建章的身高體重差不多。別墅門口的腳印中，有兩個人的腳印出了別墅門，一行腳印出別墅門不遠即消失，懷疑可能上了車輛逃離；另一行腳印出了別墅門卻一直奔跑往東，未折返。一道很明顯的車輪泥印出了別墅門，經比對，應為王建章的越野車。

李斌聽完，提出了疑問：“兇手目前來看是三個人，但是為什么逃跑時不是一個方向？假設兇手在別墅打死王建章，偽造完事故現場后，他們肯定需要一輛車接應，剛才說的那輛黑色桑塔納是王建章車輛出事前一小時就離開的，從時間上說不符合。那么，兇手如何逃離現場呢？會不會徒步逃離？”

另一個小組的負責人說：“李隊，這個問題我們也一直在查。距離事故案發地前后約3公里，基本都是一側是山澗，另一側是山壁，不具備從小路逃離的可能，而根據案發后的時間推算，如果兇手是徒步奔走，無論朝公路哪一個方向移動，都可能會與運蘑菇的面包車司機遇到。因此說，兇手不具備徒步逃離的可能性。我們再次找到那個運蘑菇的司機核實，他說在返回的路上遇到過一個騎電動車的人很特別，那人戴口罩，騎著一個‘迷你電動車。他們那一帶從沒見過這種電動車，我們推測是一種折疊式的電動車。”

“如果這個騎電動車的有嫌疑，那其余兩個人是怎么逃離的呢？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我們下一步要查明他們是如何逃離現場的，逃到何處。”李斌剛布置完調查任務，就接了一個電話。掛了電話，他繼續說：“剛接到協查反饋信息，許勇老家警方通報，許勇壓根就沒回老家！結合別墅看門老頭提供的信息，許勇有重大犯罪嫌疑，我們分頭行動，繼續深挖線索。”

第二天一早，李斌趕到建章集團了解許勇的基本情況。建章集團辦公室接待人員介紹說，許勇是王建章從眾多應聘者中親自挑選出來的，開車有一年了，總體感覺人比較老實，王建章對他很滿意。最近的一次出國，王建章還特意帶著他去呢。

在建章集團財務部，李斌從財務主管那里了解到一個信息：一個月前，王建章讓她分三次給海外的一家貿易公司賬戶匯過去一個億的資金，可據她了解，建章集團似乎沒有和這家海外公司發生過業務往來，最近王建章常常獨自來往忙一些事情，可能和這些業務有關。

回到局里，一個調查小組打電話向李斌報告：經過調取省道卡口錄像，那輛黑色桑塔納是夜半時分開往王建章別墅所在的山間公路，車牌是套牌，車上有兩人，開車的戴著口罩，看不清面貌。昨天早晨7點多鐘，那輛黑色桑塔納又折回山間公路，當時車上是一個人，大約半個小時后，車子又返回，車子上應該是兩個人，司機仍然看不清面孔。

李斌放下電話，在房間里轉圈沉思：如果這兩人也是兇手，那他們很可能是許勇找來的幫手，幫著許勇打死王建章，然后他們逃離，許勇斷后制造了王建章交通事故的假象，可那輛車子又折回干什么？周邊的協查報告，并未發現許勇的蹤跡，他會不會就是那個騎電動車的人？會逃往哪里呢……

李斌正思索著呢，城郊派出所打來電話報告，說城郊醫院剛收治了一個受了槍傷的病號，醫生覺得這個病人很可疑，偷偷報了警。

槍傷？這個消息讓李斌一下子聯想到王建章那把下落不明的手槍，他帶人迅速趕往城郊醫院。

城郊醫院是個小醫院，一進醫院大門，李斌眼角的余光瞥見了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車牌頗為眼熟。他下車問門衛那輛車子是誰的，門衛說是一個病人的，受了槍傷自己還開車來的呢。

在病房里，李斌見到了還在掛吊瓶的病人，體型壯碩，是個一臉橫肉的光頭，身上刺龍畫虎的，一看就不是個良善之輩。

受傷的這個家伙姓魏，外號“魏閻王”，他自述前天晚上到外地吃喝玩樂，昨天一大早往回趕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一個搭順風車的人，這人戴著一個大口罩，一上車就讓魏閻王把他捎到北山市區。

魏閻王一向喜歡坑人，搭他的順風車沒有不被他坑的。這次，他還想故伎重演，跑了一段后，他把車子拐到一處僻靜之地，向對方索要高額搭車費。兩人起了爭執，打斗中，對方突然掏出一把手槍來，朝魏閻王的腿部就是一槍。魏閻王跳到路邊溝里連滾帶爬，逃過了一劫。等他回來找到車子時，那個家伙早跑掉了。魏閻王覺得起因是他想坑人，自己有錯在先，所以沒敢報警，但是槍傷不治不行，他實在挺不住了，就到城郊醫院救治。

李斌讓人提取了醫生取出的彈頭，讓技術科進行比對，比對的結果是發射這顆子彈的手槍，和打死王建章的手槍應該是同一把。如果打傷魏閻王的人是許勇，那他本身就是司機，肯定駕車逃離，而兇手沒有駕車逃離，說明他極有可能不會開車。李斌覺得事有蹊蹺，專門安排一個小組調查魏閻王所說的情況。

李斌的直覺是對的。調查人員發現魏閻王所開的車子，就是那輛監控拍到的兩次進出山間公路的套牌車。車子的儲物箱里有10萬現金，上面有血跡，和魏閻王本人的血型吻合。魏閻王的體貌特征和現場一組腳印反映出的嫌疑人體貌特征相符。

李斌返回病房，對魏閻王重新審問：“說，你的傷是不是在殺害王建章的時候被他打的？坐在你車里的同伙是不是許勇？你車里的錢是不是搶劫王建章的？”

魏閻王急了，說話開始語無倫次：“王建章不是我殺的，真不是我殺的，我的同伙不叫許勇。”

李斌趁熱打鐵：“不是你那是誰？不叫許勇那叫什么？”

“開槍的人我沒看清，我的同伙叫蔣三，真不是我們干的！”魏閻王連連擺手。

“你夜里開套牌車且蒙面兩次出入山間公路，現場的腳印有一組和你的相符，打傷你的槍和打死王建章的槍是同一把，單憑這些證據，我們就可以認定你為最大的殺人犯罪嫌疑人！”李斌步步緊逼。

“真不是我啊！”魏閻王有些崩潰了，“我交代，我交代。”魏閻王平復一下情緒，向李斌交代了情況。

他有個哥們叫蔣三，兩人臭味相投，整天偷雞摸狗逞兇斗狠地胡混，慢慢染上了賭癮，欠了一屁股賭債。前幾天，蔣三神神秘秘地告訴魏閻王，有人想出100萬要王建章的命，先付一半定金，事成后付清，魏閻王考慮再三就答應了。

案發前一天，蔣三如約收到了50萬現金，兩人當晚就去了王建章的山間別墅。按照兩人的計劃，趁王建章熟睡時摸進去，制造一起盜竊殺人的假現場，然后逃離。

結果，等他們摸到山間別墅時，發現別墅里仍然亮著燈，沒走幾步，忽然看到房門開了，還有叫罵聲，這時，就聽到一聲槍響，兩人眼睜睜看到剛好跑到門燈下面的王建章被人一槍撂倒了。開槍的人在暗影里，看不清楚。

魏閻王一看就害怕了，要是被殺手看到他，肯定也是要殺人滅口啊！于是，他撒腿就往停車的地方跑。蔣三大概也是慌了，朝另一條小路狂奔而去。魏閻王連滾帶爬地逃到停車的地方，打起火來就跑了，一口氣跑到省道上，這才想起把蔣三搞丟了。

他找了個僻靜之處躲著，也不知道蔣三怎么樣了，又不敢亂打電話，只好等著。好不容易熬到快7點，蔣三才給他打來電話，說警察都撤了，讓他去山里接他。

接上在山里躲了幾個小時的蔣三，兩人準備逃離北山。在車上聽收音機，知道王建章已經死了。雖然不是他們干的，但是倆人決定將計就計渾水摸魚，讓蔣三打電話聯系上雇主，聲稱活兒已經干完，索要余下的50萬。沒想到對方很爽快，讓他們兩人去老地方取錢。

兩人開車到交接錢物的地點，魏閻王放風，蔣三打開城郊公園小樹林一處石板蓋著的小洞，里面有一個裝有50萬現金的黑塑料袋。

本來兩人能白賺100萬，可是，分贓時起了爭執，魏閻王想多吃多占，仗著人高馬大，搧了身材瘦小的蔣三幾個嘴巴子。被打急眼了的蔣三突然掏出一把手槍，魏閻王起初還以為是仿真玩具槍，根本不理會蔣三的警告，繼續毆打他，結果蔣三真的就給了魏閻王一槍，正中腿部。嚇傻眼的魏閻王捂著槍傷，不敢再囂張，眼看著蔣三拿走了90萬現金，那10萬現金是蔣三離開時甩在他臉上的，他撿的時候錢上留下了血跡。

魏閻王交代，蔣三極有可能逃往邊境，那家伙早就說過，等有了錢一定要到境外的賭場去過把癮。李斌迅速和有關地市的公安機關聯系，全力搜捕蔣三。

經過再三審訊，李斌確認魏閻王、蔣三兩人和許勇的確不認識，三人出現在同一現場，只是巧合。

很快，蔣三在外地的一家旅館落網了，警方從他的身上搜出了王建章的手槍。可這家伙在交代槍支是如何到他手里時，一個情節著實讓李斌吃了一驚。

那晚，看到王建章遭槍殺之后，蔣三黑燈瞎火地跟魏閻王走散了。他在山里瞎轉了一通，挨到天擦亮，他決定沿著小路走出去。就在他沿著山間小路行走時，遠遠地看到路上來了一輛亮著車燈的電動車，他趕緊躲進路邊樹林里。

然后，一個戴著口罩的人，將車子停在小樹林旁邊，看了看四周，快步進了樹林，在一棵樹后匆匆地埋了什么東西。那人順手摘下了口罩，蔣三當時就嚇傻了，因為他發現，那人竟然是王建章！

等那人戴上口罩騎車離開，蔣三趕忙跑過去，從樹后挖出了一把用布包著的手槍，他想了想就把手槍揣在了懷里。再后來發生的事情和魏閻王的供述基本一致。

李斌問蔣三：“你真的看到埋槍的那人是王建章？”

蔣三心有余悸地說：“嗯，我敢肯定就是他，我當時以為看花了眼，還特意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他。當時我還以為活見了鬼，嚇得兩條腿半天不聽使喚！”

李斌聽了若有所思，忽然又問：“是誰雇你們殺害王建章的？”蔣三搖搖腦袋：“我不知道對方是誰，我只認錢。我們都是電話聯系，對方從沒透露過身份。對方的手機號在我的手機里存著，不過，那人用的手機肯定也不是他本人的號碼。”

果然，李斌用蔣三的手機回撥過去，顯示對方手機已無法接通。

審訊完了之后，對比蔣三的腳印，和別墅現場的腳印之一相符合。李斌特意讓人押著蔣三去了他說的埋槍的地方，現場痕跡證明，蔣三沒有撒謊。可是，王建章明明已經死掉了啊！而且，許勇去哪兒了？他簡直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李斌百思不得其解，眉頭緊鎖，在院子里踱著步子思考。梧桐樹上一個新鮮的蟬蛻引起了李斌的注意，他自言自語道：“金蟬脫殼，金蟬脫殼。”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喊來法醫，他要重新檢查王建章的尸體。

法醫重新用儀器對那具王建章的尸體面部掃描，發現死者生前的確剛做過面部整容手術不久，而且改動較大。

技術人員在王建章的家里提取了王建章的毛發樣本。經過檢測比對，王建章家里多處提取的頭發樣本與尸體的頭發不能匹配，也就是說，死者不是王建章！

李斌在局里召開的緊急會議上，提出了讓人大吃一驚的推斷：聯系到王建章不久前幾次轉移巨額資金到海外，再加上這次詭異的兇殺案，王建章極有可能自導自演了這起交通事故死亡的鬧劇，企圖瞞天過海，造成他本人死亡的假象。然后，他暗渡陳倉潛逃海外。李斌建議領導迅速向上級報告，在全國范圍內，特別是重要的機場、碼頭查找王建章！

協查通報發出后，李斌等人焦急地等待著各地公安機關的情況反饋，希望王建章還沒有逃出國境。

忽然，建章集團的財務部負責人打來電話說：“李隊長，剛才我的手機收到自動短信提醒，王總所持的銀行卡在北京異地消費，入住了當地一家酒店。王總所持的卡當年是我去替他辦理的，用的是我的名字，留的是我的手機號。”

李斌眼睛一亮，立刻讓對方把提示短信轉發到他的手機上，他很快就查到這家酒店的位置，并聯系當地警方將這名入住者控制住。

時間不長，北京警方傳來消息：被查扣的入住者，名字就叫王建章。在當地派出所，風塵仆仆趕來的李斌看到王建章就坐在他們面前，身份證、護照等完全一致。

面對審訊，那個被認為死去的王建章沉默半天，終于開口了：“你們的行動再晚幾個小時，我就飛往美國了。唉！千算萬算，竟然忽略了信用卡開通了異地消費提醒！到了這一步，就全說了吧。我是真的王建章，那個在事故中死去的王建章是假的，那個人是我的司機許勇。”

接過李斌遞來的一根煙，王建章猛吸了幾口，開始了“揭秘”講述。

王建章的發家史，靠的就是官商勾結包攬工程，這些年他靠金錢“砸暈”了北山市好幾個實權人物，幾乎壟斷了北山的市政工程，賺得盆滿缽滿，他的生意觸角已經延伸到省城。

可這兩年，隨著反腐力度的加大，王建章嗅到了危險的臨近，單是他的賄賂金額就高達幾千萬，抓了他一個就會有一大批貪官倒下。

他先是把老婆孩子移民海外，又在國外注冊空殼公司，然后，通過虛構經濟往來合同的方式，把資金轉移到海外。

他籌劃拍拍屁股走人的期間，看到中國海外追逃的“獵狐行動”新聞，許多外逃經濟犯罪人員都被抓了回來。看樣子單純逃到海外并不十分保險，無獨有偶，他還看到一則行賄商人被貪賄官員滅口的報道。他食不甘味，寢不安枕，傷透了腦筋。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則整容后的人能以假亂真的消息，忽然茅塞頓開。于是，他以招聘專職司機為名，暗中通過一番刻意篩選，選中了體型外貌特征和自己很相似的許勇給自己開車。

他特意帶許勇去了一趟韓國。在秘密聯系好的整容醫院里，王建章重金收買了整形專家，讓他把許勇整成自己的容貌。

為此，王建章編造了一套瞎話忽悠許勇，說他生意越做越大，需要他出席的活動越來越多，有時真的是分身乏術，很多場合缺席就會得罪人，而自己又實在沒辦法。希望許勇能做自己的替身，一些應酬性的活動可以由許勇代替自己出席，當然，報酬不菲。最終，許勇同意了。

整容手術很成功，許勇變成了另一個“王建章”。這一切行動只有王建章和許勇兩人知道。許勇從醫院康復后，王建章直接把他拉到了山間別墅，并伺機從背后下手，槍殺了許勇，從容不迫地制造了“王建章”酒后駕駛導致交通事故的假象。

他在越野車的后備廂里放上了早就準備好的“迷你”折疊電動車，制造完事故現場后，他騎著電動車逃離。在逃離的路上，想起了身上的手槍，于是拐進了一片小樹林掩埋了槍支。他轉道北京，準備飛往美國。

講完這些，王建章對自己的罪行毫無悔意，而是捶胸頓足地長嘆一聲：“唉，百密一疏啊，我咋沒注意信用卡異地消費短信提醒這回事呢？狗日的財務把我害苦了……”

李斌冷冷地看著他說：“這就叫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王建章，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幸虧你跑得快，不然說不定就真死了！”

王建章聽完李斌講述的魏閻王和蔣三受人雇傭，準備取他性命未遂的事，后怕之余，王建章惡狠狠地說：“這幫貪官果然要殺人滅口啊！我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李斌問他知不知道是誰指使的，王建章欲言又止。最后，他提了一個請求，他請求當著北京警方的面，打幾個重要的電話。

李斌問：“難道你以為還會有人保你嗎？”

王建章苦笑了一下，說：“不，我要打電話向省紀委、省檢察院揭發檢舉北山市部分貪官的貪賄事實，除了想爭取主動，我真的害怕回了北山，還沒等法院審判我可能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李斌聽到這里，想起了魏閻王和蔣三，他們背后的雇主還沒查清。想到這里，他把王建章的手機遞了過去。

李斌他們押著王建章剛回到北山，省里的專案組也到了北山，直接提審王建章了解相關舉報情況，并訊問了魏閻王和蔣三……

輕松下來的李斌在院子里散步，他從樹上拿下那個蟬蛻，喃喃道：“有貪欲的人，都想學著金蟬蛻皮。王建章想找個替死鬼，他好金蟬脫殼；某些貪官為了自保，想殺人滅口，他們也好金蟬脫殼。只可惜，法律的殼不是那么好脫掉的，看著吧，北山的官場很快要來一次不小的地震了。

（責編：楊斯媛 shinrikamio@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