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魯明軍
隱顯之間的精神獨白
——馬嘯印象
文/魯明軍

馬嘯 1962年生于浙江省湖州市,1984年畢業于浙江大學哲學系。曾在西北的《甘肅日報》從事新聞工作21年,并任中國書法家協會學術委員,甘肅青年書法家協會主席,中國國家畫院沈鵬工作室首屆精英班成員及課題班、創作班、第二屆精英班助導。現為中國國家畫院教學中心學術主持、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美協副會長,兼任國內多家高端書法研究機構研究員,大學特聘教授。
曾先后榮獲首屆中國書法理論“書譜獎”(1989年)、1992年度甘肅省“新聞獎”一等獎、第四屆全國書學討論會三等獎(1993年)、西北五省區省報晚報優秀新聞作品一等獎(1993年)、當代青年書畫書畫展優秀獎(1999年)、第五屆全國書學討論會二等獎(2000年)、2000年度中國廣播電視新聞獎二等獎、2000年度甘肅廣播電視新聞獎一等獎、2000年度甘肅省“五個一”工程獎、甘肅省委省政府第四屆“敦煌文藝獎”一等獎(2003年)等。
正式出版有《于右任書法藝術解析》《沙孟海書法藝術解析》《中國書法理論批評史》《書法門診室2》《國畫門診室2》《民間書法》《宋畫匯珍》(山水卷、人物卷、花鳥卷)等專著。
馬嘯的作品是一種對既有文化時俗的對抗和異化,他讓我感受到一種隱性力量的存在。從作品中馬嘯看似是矛盾的,傳統文化觀念和當代文化意識之間的碰撞與交錯恍若始終是為他所困擾的癥結,但這正是其作品令人詫異和驚喜之處。
作品是主體性靈的語言符號,是主體對自身內在性的一種詮釋后的表達。馬嘯的語言似乎更具概括性和抽象性。從記憶到表達,多重文化意識觀念的回歸在他的作品中折射得異常清晰。這其中,不幸與幸運兩種結果在他包括他們這代人的命運中體現到了極致。不幸在于他們的童年是在一種動蕩的社會精神落差中躲躲閃閃地度過的,這使得他們的內心深處永遠都難以抹去那段悲恨記憶,而幸運在于這段記憶卻更加完善了他的精神元素,強化了他的人格力量。因此,與其說馬嘯的作品是對當代文化語境的一種化解,倒不如說是一種自我精神化的凸現來得更為貼切。
在今天凄婉纏綿、充滿“肉感”和“軟文化”體系中,無疑馬嘯作品的硬性顯得獨樹一幟。先秦大篆、敦煌遺墨、漢晉殘簡、摩崖題刻,以及鍾繇、禇遂良、張旭、趙孟、倪瓚、黃公望、祝允明、董其昌、八大、沈曾植、張恂、弘一、黃賓虹也都被他慢慢噬入后得到了很自然消化吸收,但更重要的是老子、莊子、魯迅、林語堂、薩特、卡夫卡、本雅明、海德格爾這些東西方哲人對他存在價值觀的營養和補充,從而使得他的作品始終滲透著強烈的觀念性和書卷氣,這不僅是他精神因子碰撞后的“拷貝”,也是他對當代文化語境深刻的闡釋。在馬嘯的作品中,我感受到的不是傳統文人書法任情揮毫的灑脫不羈與豪情奔放,更多的則是一種悲壯的沉痛后的自我反省與反思。

宏文大寶篆書五言聯 136cm×34cm×2 紙本 2017年

元人丁鶴年題畫一首 136cm×34cm 紙本 2015年
我一直習慣于對作品的感性解讀,但是當第一眼看到馬嘯的作品時,最直接的感受也是僅有的感受便是空洞的異樣感和吸引力,內心只是一味感嘆:馬嘯太善于營造一種情境和氛圍了。他使得那些傳統書作文本圖式顯得格外蒼白和無能為力,使得我精神框架既有概念系統中的一切瞬時變得嘈雜而凌亂。我想,我無須再看他到底寫了些什么內容,也不想知道,因為這些所觸發的精神感應和一連串的心理漣漪已足夠我受用了。戈壁的荒蕪、英雄的血性……馬嘯硬是把這存在于自己玄想之中、子虛烏有的宏大的史詩場景凸現在簡單的二維黑白空間中。多少年來,即便是文化的純情回歸也并未讓他動心,或許這便是一種永恒的精神理想和信念吧。
馬嘯是理性的,這從他作品每個字的造型的取勢、線條的張弛中不難察覺,我們能感受到的細節很多,這些經意的所為不僅是創作的需要,也是他精神內斂的一面的折射。馬嘯是冷靜的,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他的創作是否都是激情冷卻后心緒語言的真實記錄而已。書法是由一些特定的技巧效果構成的,但這遠遠不是他的全部,若硬要將其看作是書法的本身,當其成為一種特定的形式時,其精髓便隱隱消遁了,這一結局只能無情地嘲弄和欺侮遲鈍的理性,而無法躲過銳利的直覺;書法也的確需要以情緒和意識作鋪墊,但若將其僅僅是作為一種宣泄和表達的過程,似乎一聲吶喊、一陣狂笑來得更為直接而簡單,而這一結局只能讓我們顯得更為無知和貧乏,這也無法躲過銳利的直覺。但是馬嘯作品中的理性恰恰在于其自身精神元素被形式表象遮蔽和暗示得到位而合理。
馬嘯是敏銳的。或許是因為曾長期在新聞媒體從事編輯工作的緣故吧,不管是對當代書法語境的探究、書法史學的尋繹、古來書家的解讀,等等,他的理論體系永遠具有前瞻性和針對性。
長期以來,我一直質疑馬嘯當初選擇甘肅的初衷(他1984年畢業于杭州大學哲學系,就職于《甘肅日報》社20余年,2005年去了北京),如今我得到了答案—這其實是為了一個為自己感動的追求,是一種對自身精神生存空間和內心愿望針對性的選擇。
表面感性、豪爽的馬嘯,實際上是個十分內斂且沉得著氣的人。平時,他不太愿意將作品示人,總覺得自己尚有許多欠缺。
于作品,馬嘯并不十分在意形式感。因為在他看來,即使形式做得再好也是外在的,作為一個中國式的文化人,要表達和揭示的,是那種看不見的東西,而這是難之又難的東西。但從他的作品中,足以估量出其不薄的精神分量和藝術品質,而這些對他而言,我以為已經失去了意義。

宋人李彌遜詠猴詩 68cm×68cm 紙本 2015年
多年以前的馬嘯,在藝術上更多地注重批判性;而今的他,關注得更多的,是藝術對于人的塑造的全面性和完整性。奧地利著名作家斯蒂芬·茨威格這樣說起荷爾德林,“一個在天堂外迷路的天使所具有的悲傷”。借此描述馬嘯也許并不恰當,因為他的作品并不完美,而天使是完美的代名詞。世俗并未放棄對他的勒索,然而他也并未放棄世俗給予他的表象掩飾,這是尷尬的,是無可奈何的。語言可以跟身體一樣確切不疑,假象也可以跟真實一樣具有沖擊的力量。
盡管這些年馬嘯平和了許多,但他的線條和結構仍不時會顯出某種異樣甚至詭秘的特質,并不說明他的性格是怪異或隱秘的。相反,他是一個十分透明的人,他作品中的某種奇異,我更愿視為他對于文化與精神卓爾不群的理解,以及建立在此基礎上的個性化闡述,而這正是暗合了中國文化在以往數千年存在并承傳的一種根本特性。當然,或許也暗含了他的內心的某種孤寂和落寞、夢寐和幻想。
所以,馬嘯的作品也和他的文章一樣,成為這個時代一位虔誠的文化實踐者的內心獨白。
(本文作者為四川大學博士,著名藝術理論家)
責編/楊元元

唐王昌齡《西宮春怨》 68cm×68cm 紙本 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