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墨
今年5月,我去北京出差,返回的時候,順道回山東鄒城看望了一下母親。這次回來,我覺得母親似乎又蒼老了許多,而且瘦得厲害。母親今年已經78歲,說實在的,在母親的年齡沒有超過75歲的時候,在我的心里她永遠是健康的。而最近幾年,她卻總是犯病,先是心臟不好,后又是頭暈,再后來自己在外散步的時候還摔了一跤,摔至骨裂,這些都使我感到非常的不安。
去年一年,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我居然沒有抽得出時間去看望母親,今年好歹回來了這一次,也是沒有待上三天就要走。就是這三天的時間,我與小學同學們歡聚又占去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在那個晚上,我們一大幫同學都喝了不少的酒,已經很晚了,一個老同學意猶未盡,提出來想請大家去唱歌。我說不去了吧,我還要回家陪我的母親。大家都一愣,似乎沒有料到我會用這個理由來拒絕??吹酱蠹义e愕的神情,我只好解釋道,我的母親已經78歲了,如果每年我可以回來探望她一次,那么,我還可以見她幾次呢?況且,去年一整年我都沒有回來。所以,我一直都這樣想,如果說世界上還有什么事情是更重要的話,那就是要抓緊時間孝敬并熱愛你的母親,不要給自己留下什么遺憾。聽到我的這些話,大家都開始變得沉默,紛紛說,是的,我們歡聚還會有無數次的,但是卻不可以占用你陪伴母親的時間。這時,有一個老同學就端起酒杯提議,來,讓我們干杯,為了全天下所有人的母親永遠健康!于是大家一飲而盡,帶著肅穆的神色匆匆散去。我知道,在這個時候,他們的心中一定都是在想著自己的母親。
我的母親是一位慈祥、儒雅的老人,從事了一輩子的教育工作,現在退休在家安度晚年。她的身體雖然不是太好,但她經常說,我并不怕死,一輩子風風雨雨的,早就看開了,我就是舍不得你們這些孩子們,我就是想看看我的這些優秀的孩子還能夠做出多少令我感到驕傲和自豪的事情,有了這個信念支撐著我,我的每天都會活的很快樂。
所以,每當我工作很辛苦,想要放棄或是偷懶的時候,只要是想起母親的這句話,我就會感到有一個力量在支持著我,使我不敢懈怠,我知道,母親的目光一直在注視著我,我不可以讓她失望。
母親生于1932年,出生在淮河岸邊一個富裕的姚姓大戶,母親說她的命好,因為她出生的那天家家張燈結彩、人人喜氣洋洋,正是農歷的正月十五——上元節。母親自小就和別的女孩子不太一樣,按那時的說法,她是讀洋學堂的。我曾經陪母親回過她的老家,很多老人對我提起母親的過去,都說“你媽小的時候,白襯衫,藍裙子,整齊的劉海,那叫一個漂亮,其他的女娃,見都沒見過,哪還談的上去比呀?”母親上過省中,后來一直讀到師范,在那個時代,已經算是鳳毛麟角了。
母親經歷過戰亂時期,她的腿上有被日本鬼子的狼狗撕咬后留下的傷疤。那是在她小的時候,有一次去商店買作業本,正好有一個日本軍官在逗他的大狼狗。當日本軍官把手中的皮球扔出去的時候,很不幸地滾到了母親的腳邊。也許,那個鬼子軍官根本就是故意這么做的。于是,那只大狼狗在沒有用嘴叼皮球之前,順勢朝母親的腿上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母親血流如注,嚇得癱倒在地上,而日本鬼子卻狂笑著揚長而去。
后來,母親到外地求學,接受了許多進步思想,并且積極投身于抗日斗爭的宣傳中去。新中國成立后,她參加了新中國教師干訓班,畢業后被分配到專門培養干部人才的干訓學校任教員,成了新中國的第一代人民教師。母親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她教過的學員中,前幾批的很多都做到了廳、局級干部,后來的也有很多做到了縣處級,后來還教過很多批,一直教到了掃盲班。干訓任務結束后,母親就留在了職工子弟學校,開始帶孩子們的語文課。
和母親一起分到學校的那些年輕的女教師,很多都嫁給了當時的領導干部,當然,這些領導干部們的年齡都已經不輕了,而且大部分在農村還有一個妻子。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這些位高權重的領導們重新娶妻的步伐,他們很快地離婚,又很快地結婚,忙的是不亦樂乎,并且很多都是由組織上出面,講一些很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你不得不服從。母親看到這種情況,沒有去艷羨那些年輕的官太太們,因為她知道她們心中的苦楚。母親多次很堅決地拒絕了那樣的好事,然后她看中了一個非常年輕帥氣的東北小伙子,一個喜歡在籃球場上奔跑、不善言辭卻整天樂呵呵的小伙子,最重要的是這個小伙子畢業于東北財經學院,是一個正規的五年制大學畢業生。在那個時代,像這樣的小伙子雖然并不吃香,但卻是少之又少的。于是,眼光很不一般的母親,與這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年輕的大學生相戀了,再后來,那個小伙子就成了我的父親。母親做出這個決定其實是冒著很大的政治風險的,因為我的父親雖然學歷很高,但卻是滿族人,而且還是愛新覺羅家族的后裔。在那個唯成分論的年代,母親是需要付出很大的勇氣的。
我在家里是老小,我的大姐比我大12歲,我的二姐比我大10歲,就是我的哥哥也比我大整整8歲。母親后來對我說,我的出生是在計劃之外的,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結果。這句話雖是母親的戲言,但事實上確實也包含了許多真實的情況。
那是1967年的夏天,職工子弟學校同全國一樣,開始了文化大革命,學校都停課鬧革命了,還成立了各種造反派組織。造反派們找到了母親,要她表態去參加他們的革命組織。母親家庭出身不是太好,本來工作起來就謹小慎微,那還敢去參加什么革命組織呀。但是各派都催得緊,并且放出話來,不參加他們的革命組織,那就是反革命。沒辦法,干脆請假在家生孩子吧,于是就有了我。
但是,造反派們還是有些懷疑,要母親去學校報個到,實際上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懷沒懷孕。等母親挺著個大肚子來到學校的時候,造反派們這才相信了。不過,他們還沒有那樣簡單地放過她,說既然來了,那還是要學習學習革命形勢的。一直學習、喊語錄折騰到傍晚,等母親回到我們家的住處時,天已經擦黑了。剛走到巷口,猛然就聽到一聲斷喝:“口令!”這一聲直把母親嚇得魂飛魄散,但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口令。黑暗中,只聽到造反派的槍栓拉得是啪啪作響,母親想這一下子只怕是兇多吉少。正在這緊要關頭,猛然聽到有人喊:“等一等,我怎么看有點像我們的老師呀?!痹捯魟偮?,黑暗中就跑過來一個人,嘴里還在說著“可不就是我們的老師嗎?!蹦赣H一看,還真是自己教過的一個學生,驚魂甫定,連忙又說:“你們這些孩子,在這瞎折騰個什么?!蹦莻€學生一臉的焦急,說:“老師,你趕快回家吧,今天晚上我們有行動。要不是我,你可就差點兒沒命了。”
那天從半夜開始,兩派開始了他們的武斗。據母親說,槍打了半夜,我們家的好幾塊玻璃都被打碎了,而父親常年在外地工作,并不經?;丶?,于是母親帶著我的哥哥、姐姐們全都鉆到床底下,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母親提著籃子去買菜,剛走到巷口,就看見地上有很多的血跡,回來后,就一直心神不寧,老是念叨著她教過的那個學生,說也不知道怎么樣了,都還是些孩子,知道個什么呀,學生就應該好好地待在教室里學習,至于文化大革命,大人們現在都弄不明白,何況是這些孩子們呢。
1968年5月的一天,學校派來一位平時和母親比較要好的老師來到我家,通知母親去開會。母親說,看日子也就這幾天了,能不能不去呀。那位老師說,那哪成呢,領導特意讓我來通知你的,革委會成立大會不能請假的。于是我母親被那位老師攙扶著來到了會場。剛坐下沒多會兒,大會開始了。當大喇叭里傳來宣布革委會正式成立的時候,頓時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口號喊得震天響??赡苁俏以谀赣H的肚子里受到了驚嚇,開始鬧騰起來。這一鬧騰不要緊,母親可受不了啦,只得央求那位攙她來的女教師,說我恐怕要生了,趕緊把我送醫院吧,正說話的功夫,就已經疼得不能動彈了。幾位女教師手忙腳亂地把母親送到了醫院,沒過多久,就生下了我。
母親總是用自己的行動給孩子們潛移默化的影響,那是潤物無聲的直達心靈的教育,包括對自己家的孩子也是一樣。她的很多思想對我的一生都影響很大,受益無窮,以至于關乎到現在我的事業和對待朋友的態度。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母親曾經很多次地對我說,孩子,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誘惑很多,但是不能沒有原則;眼光要長遠,不能光圖眼前;在任何的時候,都不要隨意傷害別人的感情、踐踏他人的尊嚴;與人說話要和氣,做人心地要善良,與人相處要真誠、坦蕩;對待那些官員們要盡量做到不冷不熱、不卑不亢。
關于母親教書育人的故事,我知道的并不是太多,但母親是個好教師,這一點卻是無疑的。有件事情我記得十分清楚,那是在我十五、六歲的時候,有一次家里來了一位大姨,給我說過母親從前教書的一個故事。她說,母親曾經教過她的兒子。那時,她的兒子特別淘氣,不僅在那個年級最差的一個班里,還經常打架鬧事,誰都管不了,教過他的老師全都被他氣得半死,經常到家里告狀,搞得大姨兩口子很沒面子,而就在這個時候,母親接了那個班的班主任。
那是一個下大雪的早上,第一堂的語文課課文已經講解完了,孩子們都在做課堂練習,他兒子這才推開了教室的門。母親抬頭一看進來的這個孩子,一頭的亂發,臉上黑乎乎的,不知道在哪里淘氣時抹的灰,一雙臟兮兮的鞋子已經被雪水濕透了。母親對他說,來,到我這兒來。他帶著疑惑的神情來到母親身邊的時候,沒有想到,母親既沒有批評他,也沒有讓他罰站,而是拉過來一把板凳讓他坐在火爐旁邊,替他解開鞋帶,脫下了已經濕透的鞋襪。母親把鞋襪放到爐子上烤著,然后一邊把他那雙凍得又紅又腫的腳揣在自己的懷里,一邊說,這傻孩子,瞧這雙小腳給凍的,出去瞎跑個啥,外邊多冷哪,咱教室里多暖和,還有這么多的同學們在一塊兒學習,是多么開心的事情呀。母親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沒有嚴厲的呵斥和教訓,有的只是心疼和憐惜。可是,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他爸爸在家里打他時,把家里的扁擔都打折了,他愣是沒有掉一滴眼淚星兒,可這會兒,眼淚珠子卻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是唏哩嘩啦。母親笑了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著說,老師又沒有批評你,哭什么鼻子,還小男子漢呢,丟不丟人你。打那以后,他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而那一整班學生的心靈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一個學期下來,母親帶的那個最差班居然考到了全年級的總分第一,那位大姨兒子的進步就更大了,不僅考進了全班的前五名,還當上了班長。大姨感動得差點兒沒給母親跪下,母親卻只是笑了笑說,我經常講,會淘的孩子都聰明,只要對路了,比什么樣的孩子都強。這個孩子長大以后考上了軍校,畢業后成了人民解放軍東海艦隊的一名海軍軍官,后來一直做到了艦長。
父親還對我說起過一件有關母親的事,那是我們家要隨父親工作的調動舉家遷往山東的時候。父親說,火車站上自發給母親送行的老師和學生就有兩百多號人,有很多學生都是依依不舍,還不停地流眼淚。當火車已經緩緩開動的時候,許多學生都是追著火車跑,不停地從車窗口向里塞蘋果,弄得一車廂的乘客都在替母親揀蘋果,還紛紛說,見到過老師和學生處的不錯的,但這樣好的還真是沒見過。有的乘客還抱怨,車沒開的時候不能把蘋果遞進來嗎,干嘛非要等到開車呀。其實,他們哪里知道,在母親沒有上車的時候,拒絕了所有學生的禮物。學生們只有等到火車開了以后將蘋果等東西硬塞進來,母親才無法將那些東西給推回去。父親說,那一刻,母親的眼里也有著點點淚光。
有一次,一個偶然的機會,當我和我們市里一位著名的作家談到母親的時候,沒有想到,在他詢問了母親的名字后立刻說,你母親是我的恩師。并且千叮嚀、萬囑咐地對我說,希望轉告母親說很想念她。當我在電話里提起這位作家的名字時,我故意沒有告訴她這位作家現在從事的職業,讓我意外的是母親居然還記得這位作家小時候的事情。母親在電話里對我說,他小的時候就有些與眾不同,尤其是寫作總喜歡標新立異,很多教過他的老師都不是太喜歡他,而母親卻常常鼓勵他,說他以后在文學的道路上應該能有所建樹。母親還說,有一次,這個孩子寫了一篇作文叫《夕陽》,寫得特別美。當他把這篇作文投稿給校報的時候,也不知道觸動了誰的神經,說這個孩子追求小資產階級思想,還專門寫夕陽,用心不良,偉大領袖毛主席是我們的紅太陽,他寫夕陽什么意思,明擺著想讓太陽落下嘛。母親知道后非常生氣,與那些家伙們好好地理論了一番,最后還對他們說,這篇作文是我讓孩子寫的命題作文,與孩子無關。結果母親被批斗了很多次,才勉強過關。放下母親的電話,我沉默了好久,50多年前的事情,母親居然記得還如此清楚,如果不是對學生的教育傾注滿腔心血的話,又如何能夠做得到這一點呢。
現在,母親的年歲很大了,身體也不是太好,不可能經常走動了。由于我的工作很忙,不能夠經常回家看望她老人家,心里常常感到很愧疚。但是,母親卻很樂觀,說你們不要管我,不趁著年輕干點兒事業,看我一個老太婆有什么用呀。于是,我就一直保持著一個習慣,那就是每周至少和母親通兩次電話。每當我在電話里問道,媽,你好嗎?總是能聽到母親大聲而快樂的回答,好,好,我很好,一切都好。只要聽到母親這樣說,我就會很安心。而且,我也知道,這是母親對我一直以來不變的回答。
母親拒絕用固定電話,只用移動電話。開始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還勸過她幾次,說移動電話有輻射,怎么會有固定電話好呢?可是母親依然堅持她的做法。后來有一次,我的大哥無意中揭開了這個秘密。有一次,母親突發心臟病住院已經一周了,大哥打電話對我說起這件事情時,我感到很詫異。我對大哥說,怎么可能?昨天我還和母親通的電話,電話里她的聲音很大,也很高興,聽不出來有什么不妥呀?大哥對我說,昨天在接你的電話時,我就在她的病床旁,她突然那么大聲地接聽你的電話,讓我們都很擔心。結果,掛上你的電話,她就昏過去了,醫生搶救了好久才過來。聽到大哥的話,足足有好幾分鐘我都沒有說出一句話,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慢慢地流了下來。我在心里抱怨著自己的粗心,并且恍然大悟,原來母親堅持用移動電話,就是為了在任何的地方都可以接到我的電話,使我在任何的時候都可以聽到她大聲而快樂的回答。雖然有些只是母親刻意裝出來的,只是為了不讓我為她擔心,為了我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所以,這么多年來,我在電話里永遠聽到的是母親大聲而快樂的回答。
雖然可以經常用電話聯系,可每當我告訴母親什么時候可以回家探望她的時候,她總是很興奮,會好幾個晚上都睡不好覺。后來,我吸取了經驗,不去提前告訴她,等臨動身的時候再打電話給她。母親總是責怪我,說你這個孩子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這么粗心呀,也不提前打個招呼,一點準備也沒有。我的嘴里雖然答應著,好、好,下次一定會提前告訴你,其實心里正偷著樂呢,心想,告訴你,還不知道怎么忙活呢,能告訴你嗎?
有很多次,睡在母親給我鋪的很舒適的床上,我都會做同一個夢,在夢里,自己又回到了過去,還是那個英姿勃發的少年,夜夜讀書到深夜,母親為我端來糖水,催我睡覺,每天半夜過來,為我掖好被頭,早晨上山練劍背書,母親在身后叮囑著,小心點兒,背完書了就趕快回家吃早飯。這樣的夢境可以持續一個整晚,有的時候真的是不知道是夢是醒。
母親非常節儉,雖然她退休后拿著還算不低的養老金,但是每次回家,我總是看到她用著瓦數很小的節能燈,而且固執地不讓任何人替他更換。于是,我就對她說,單位每月都補助你100度電,為什么還要用這么暗的電燈?你的年齡大了,燈光太暗,萬一碰著摔著都不好。母親卻對我說,國家的電也是電呀,我一個月只能用25度電,干嘛要那么浪費?,F在國家的能源那么緊張,咱能省就省點吧,我年紀大了,不能再為國家做什么貢獻了,能為國家節省一點電也是好的呀。
每次回到家里,心里感覺的溫暖自是不用多說了,而最讓我難受的卻是返回的日子。每次母親總是會說,你年輕不富裕,回來看我要花不少的錢,我給你一些錢補貼一下吧。聽到這話,我都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我雖然年輕,卻并不困頓,而且很多的時候我都是在浪費,甚至做一些無謂的消費。在我非常奢侈地浪費金錢的時候,我怎么可以從她那雙蒼老的手中去接過那很少的一點錢呢。但是,我知道,關鍵并不在這里,關鍵是母親覺得在她的面前我永遠是個孩子,而做孩子的就是要從母親的手里去接過她的關愛,就像是我小的時候從她的手里接過5分錢,然后開開心心地去買一支冰棍一樣,這才是關鍵!
每次將要離開她返回淮南的時候,母親總是要送我很遠,她的臉上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而我也裝得很輕松。我說,老媽,回去吧,很快我又會回來看你的喲,然后故意做出一個鬼臉,笑著扭過身去,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不敢再回頭。等走出很遠,我才會悄悄地轉過身來,很快地向后望一眼。
每一次,我都看到,母親會一直地站在那里,張望著,她的手還在那空中,向著我走的方向慢慢地揮著、揮著。
每一次,我都會很快地扭過頭去,很快地走遠。因為,我不想,不想讓我那最慈祥的母親,看到我眼中的淚水,在不停地傾瀉、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