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 曼
中國城市化的快速發展使得城鄉人口流動加劇,隨著老一代農民工老齡化退出勞務市場,新生代農民工逐步構成了產業工人的主體。在當前網絡時代下,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社會體驗到社會排斥常表現為“以媒抗爭”“集群對抗”。值得注意的是,這些事件大多是由心理極化肇始,以文化斷裂為源,破解這一社會難題,新生代農民工的閱讀價值不容小覷。黨中央提倡“全民閱讀,建設書香社會”并把“開展全民閱讀活動”寫進黨的十八大報告中。[1]2016年3月,國務院農民工工作領導小組頒布了《關于進一步做好為農民工文化服務工作的意見》,指出“要著力發揮文化促進農民工社會融合的作用,有序推進農民工市民化,讓文化發展成果更多地惠及全體農民工”。
國外學者針對移民工人的閱讀進行了較多的研究,霍爾(Hall)最早把閱讀作為文化適應引入到移民工人的研究領域,根據波蘭移民的實證研究結果,提出了文化適應心理學的理論體系。[2]托馬斯·W.I.茲納涅茨基·F則認為移民工人的文化適應是由外及內的過程,閱讀會加速這一過程,積極的文化資源將有助于城市主流文化融合,從而提出融合模型(fusion model)。[3]威·尼(Nee V)、杰·桑德斯(Sanders J)認為文化融合也稱為整合性雙文化,移民在不同的文化情境里都有高度行為參與,對源文化有著強烈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閱讀可以促進向上流動。[4]
國內學者余偉、鄭鋼認為新生代農民工階層一旦在文化上表現為“凝固化”傾向,則導致其無法向上進行社會流動。[5]李振剛等大多數學者認為,閱讀是文化融合有力的推手,是提升內在素質的催化劑,文化融合是社會穩定的“安全閥”,文化融合具有整合功能,可以緩解因文化差別而造成的社會挫折,減少社會沖突,有助于社會秩序的穩定,文化具有“適應與涵化”的社會功能,有助于實現新生代農民工的身份轉換及文化融合。[6]樊佩佩等認為通過使用網絡資源閱讀新聞,喚醒了新生代農民工的欲望形成“推拉”效應。[7]同時,網絡資源意味著機會、信息和資源,拓展了社會資源和人際交往圈,促進了文化融合,促使生成“新的關系”,從而使文化適應發生“漣漪效應”,能有效地緩沖社會矛盾。
新生代農民工游走在城市與農村的邊緣,單純依靠政府機構、社會組織和政策法規,既無法推動新生代農民工理念及意識層面融合,也無益于化解這些隱性和顯性的社會風險。停留在政策及社會階層的“硬性融合”更易于激發次生風險。本研究基于心理學視野,以關注新生代農民工閱讀取向進行研究,以期重視新生代農民工閱讀行為的文化涵化。
通過實地發放紙質問卷的形式,在廣東、江西兩省,采用隨機分層方式選擇了四個工廠(公司)進行調研,施測時采用統一指導語,由被試個人根據實際的情況填寫,共發放了310份問卷,實際收回310份。剔除無效問卷35份,無效問卷主要指調查對象不是新生代農民工或填寫不完整的問卷。實際有效問卷275份,問卷的有效率為88.7%,其中男性196人,女性79人。
本研究主要采用如下三種研究工具。
成就動機量表。成就動機從原始動力來說是一種向上的欲望,這種欲望每個人都有,但強度會有差異,成就動機涉及兩種不同情感沖突,其強度等于追求成功傾向的強度減去避免失敗傾向的強度。[8]挪威心理學家吉斯米(Gjesme T)和尼加德(Nygard R)于1970年編制了成就動機量表(Achievement Motivation Scale,簡稱AMS)。[9]中文版本為我國心理學家葉仁敏和挪威黑格威特(Hegtvet)于1988年合作譯制。該量表分為兩部分共30個題目,包括追求成功(Ms)與避免失敗(Mf)2個分量表。
心理控制源量表。社會心理學家羅特在上世紀50年代提出“心理控制源”這一概念。他認為,我們會知覺到誰應該對自己的生活或行為負有責任,這是一種主觀的心理感知。心理控制源量表是由Levenson在1981年編制而成,總共有24題,每題6級評分,包括心理控制源的三個部分:一是內控性(I),主要是描述人們內在的信心,相信通過努力或運用自己的能力可以控制事件的維度,內控性量表分均值為35分;二是有勢力的他人(P),指的是自己的生活被有權勢的人控制維度,量表分均值為20分;三是機遇量表(C),主要是成敗結果都是由機遇控制,量表分均值為18分。該量表的庫德-理查德森(Kuder Richardson)信度系數分別為0.64、0.77和0.78;重測信度為0.66-0.73。[10]
自編的閱讀傾向問卷。自編的閱讀傾向問卷主要包括三大類型的題目:一是閱讀時間傾向,包括從不閱讀、偶爾閱讀、有計劃閱讀。二是閱讀類型傾向,這種分類方法是根據研究人員前期對新生代農民工進行訪談時的大致分類,無法涵蓋所有的內容。本研究主要包括文學小說類、考試類、時事政策類、教育類。三是閱讀介質傾向分為網絡(移動互聯網平臺)和紙質(報刊等傳統介質)兩種。
新生代農民工的閱讀傾向與成就動機、心理控制源具有內在的邏輯聯系。通過閱讀深化對人生價值的認識和理解,從而實現新生代農民工態度和行為的轉變。因此,對于研究新生代農民工閱讀傾向的關注,可以增強成就動機,提升心理控制感,從根本上縮小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社會的心理距離。
新生代農民工閱讀傾向。本研究中,在有效的275名新生代農民工被試中,從不閱讀的有66人,占24%;偶爾閱讀的有171人,占62.2%;有計劃閱讀的人數有38人,占13.8%。調查數據顯示,有計劃閱讀的男性新生代農民工22人,占男性比例11.2%;女性16人,占女性比例20.2%。女性顯著多于男生,有統計學意義(t=3.34,P=0.000<0.01)。
新生代農民工閱讀類型傾向。在調查中發現,偶爾閱讀和有計劃閱讀的209名新生代農民工,閱讀文學小說類的85人,占40.7%;考試類的42人,占20.1%;時事政策類有167人,占79.9%;教育類有67人,占32.1%。在訪談時表示,教育類主要以育兒家庭教育為主。
新生代農民工閱讀介質傾向。根據互聯網時代特點,將閱讀介質分為紙質和網絡兩大類型,調查顯示:在209名新生代農民工被試中,通過網絡閱讀的有192人,占91.8%;閱讀紙質書籍報刊的有38人,占18.2%。
追求成功的人一般都會有計劃的閱讀,與從不閱讀呈負相關,追求成功與閱讀文學小說類呈負相關,追求成功的新生代農民工多閱讀考試類書籍,主要目的是考取相關證書,取得更好就業資格,這類知識需要有一定的系統性,故以紙質書籍為主,與閱讀紙質書呈正相關。
避免失敗的新生代農民工會努力減少挫折感,多喜歡閱讀與時事政策相關的新聞,從而獲得一種潛在安全感;避免失敗的新生代農民工傾向于閱讀與子女教育相關的內容,寄希望下一代能得到更好的發展;與此同時,有避免失敗特質的新生代農民工多選擇使用網絡介質進行閱讀。
成就動機越強,越會選擇有計劃的閱讀,這與我們現實生活中的體驗較為一致;而且成就動機強的新生代農民工比較現實,基本上是閱讀考試有關書籍;對于改變現狀有較強的欲望,不太關注長遠的子女教育問題;因網絡多是碎片化的知識,許多專業考試書大多是紙質的,所以成就動機越強,選擇閱讀紙質書籍的越多。
心理控制源的差異。內控性強的新生代農民工,相信他們自己的能力并通過努力可以改變現狀,所以內控性越強的新生代農民工越會進行有計劃的閱讀,不太喜歡靠閱讀文學小說等書籍來消磨時間;內控性強的新生代農民工不太喜歡“心靈雞湯式”的教育,而比較排斥教育類內容;在選擇閱讀介質時,網絡與紙質書籍沒有明顯的差異。
他人掌控的新生代農民工傾向于將成敗歸因于外在環境,喜歡閱讀文學小說,同時還會閱讀時事政策類內容,而這些內容大多通過網絡,尤其是手機可以隨時獲取。
機遇性強的個體喜歡冒險與挑戰,缺乏腳踏實地的精神,喜歡沉浸在文學小說所描繪的跌宕起伏的情境中,不太喜歡閱讀考試有關的內容。機遇性強的新生代農民工也喜歡閱讀時事政策類相關的新聞,而且通常是使用網絡進行閱讀。
通過促進新生代農民工閱讀使其能力得到培育,潛能得以激發,從而促使他們最大化調動各種資源,取得向上流動的機會。從根本上有效消除這個群體不滿和敵視的情緒,在動機和合法性層次上化解社會發展的危機,對于促進社會的民主化進程具有重要的意義,這無疑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迫切需要解決的重要課題。

不同成就動機的差異
在本研究中,只有24%的新生代農民工不閱讀,這與王炎龍等調查結論較為一致。[11]在進一步訪談發現,閱讀所以普遍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的原因,一是新生代農民工普遍文化層次較高。二是隨著互聯網的普及,手機不僅成了新生代農民工閱讀溝通聯絡的工具,也成了閱讀的工具。三是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中普遍感到壓力較大,有向上流動的愿望與動力。
有計劃閱讀的新生代農民工女性顯著多于男性,并有統計學意義。在訪談中有新生代農民工表示,女性在城市社會就業處于不利的競爭地位,她們渴望通過加強閱讀來改變自身的命運,獲得與城市居民相同的社會保障與制度。加上女性在社交上并不占有優勢,她們有大量的時間通過閱讀來充實生活,減緩陌生城市帶來的孤獨感和疏離感。
新生代農民工的閱讀傾向表現為休閑性與實用性。結果顯示,在209名新生代農民工,閱讀文學小說類的85人,占40.6%。王雷宇調查發現,新生代農民工閱讀小說類占23.8%,選擇看生活休閑類占20.8%,[12]總數也與本調查較為一致。在受訪時他們表示,在城市生活壓力較大,既有經濟窘迫所帶來的,也有游走在城市與農村邊緣所帶來的心理壓力。渴望融入城市又無法真正成為城市市民,思念故鄉又無法回到故鄉。喜歡閱讀一些文學小說類書籍,讓自己深浸在虛擬故事里,獲得美好的想象,在心理上獲得一種補償和替代效應。閱讀時事政策類的167人,大多表現為被動閱讀,接受騰訊或新浪網的推送。在被動閱讀中,慢慢被時事新聞所吸引,久而久之成為一種習慣,通過閱讀時事新聞了解天下大事,時事新聞有一種“鏡像效應”,據此可以了解外面的世界并反思自己的生活。這就是精神分析所說的認同機制,拉康也認為了解和認同是接納的心理基礎,是新生代農民工向上流動的動力。
在調查中顯示,新生代農民工閱讀考試類書籍的有42人,新生代農民工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在問到閱讀考試類書籍的動機時,他們都表示希望能進一步提升工作技能,考取相關的證件,能獲得更多的工作機會。與朱剛在調查常州市的研究較為一致,新生代農民工總體就業能力競爭力不強,面臨著較大的壓力與挑戰,積極主動地閱讀考試類書籍主要源于提升素質的強烈動機。[13]
從調查結果來看,新生代農民工的閱讀傾向與追求成功呈現正相關,成就動機越強的,越會主動有計劃的閱讀,這與我們生活經驗是一致的。成就動機強的人具有強烈學習的渴望,向往擁有城市的生活,希望通過有計劃的閱讀來謀取更好的工作機會。在訪談時,他們普遍表示,他們對目前的生活狀態并不滿意,在原因上常歸因為以下三類:一是平時不夠努力,讀書少,沒有考取到理想的學校,無法獲得更好的就業機會;二是制度及環境的制約,導致無法更好地適應大都市的生活;三是抱怨型,主動把自己定位為弱勢群體,生存的掙扎感較強。
本研究中,內控性與閱讀傾向呈典型的正相關,他人掌控、機遇性心理控制源無顯著性相關。這表明,具有較高自律的新生代農民工更喜歡閱讀,重視提升自我的文化素養。這與鐘慧等研究較為一致,[14]鐘慧認為內控性強的人更加積極主動,喜歡從自己身上尋找原因,且內控性的人善于利用閑暇時間。
本研究顯示,追求成功的新生代農民工與閱讀文學小說類呈負相關,與考試類呈正相關。江虹霖、李紅巖等人認為,新生代農民工較之于老一代農民工,他們更注重在精神層面的融入,精神層面的轉變是一種生存空間的延介和思想觀察的融入,為此追求成功的新生代農民工更加重視提升自我,而文學小說類多是一種休閑娛樂。[15]
避免失敗與閱讀時事政策類內容呈正相關。哈佛大學終身教授森德希爾·穆萊納桑(Sendhil Mullainathan)提出成就動機過強的人,會將注意力過多花在追逐稀缺資源上,從而引發不必要的壓力。壓力大的人又會通過無效的活動來轉移壓力,比如一遍遍刷新無意義的網頁、瀏覽自動推送的新聞等。
成就動機強的新生代農民工與有計劃閱讀、考試類呈正相關,與時事政策類呈負相關。新生代農民工需要謀取經濟利益作為生存手段,同時也面臨著發展的困境。成就動機強的新生代農民工普遍愛學習,渴望盡快融入城市。在現實中就處于雙重困境,一方面,成就動機較強的新生代農民工對自我提更高的要求,屬于自我加壓型,常體驗到較大的學習生活壓力;另一方面,因為學習生活的壓力較大,沒有時間閱讀與時事政策相關的新聞,無法了解與城市相關的生活方式,這種雙重困境會進一步加大新生代農民工的焦慮感。
研究顯示,內控性與閱讀考試類、教育類、時事政策類內容呈正相關,與文學小說類呈負相關。按常理推斷,內控性強的人自我加壓,成就動機強,一般不上網瀏覽碎片化的時事新聞,一種可能性的解釋是,內控性是預期通過自己的努力能達成目標,正如一個每天通過運動減肥的女生,她相信通過堅持不懈的運動就可以達到美體瘦身的效果,運動對她來說就成了一種壓力,舒緩壓力的方式很多,其中之一就是通過食物減壓,這是一種無效的減肥運動。為此,對內控性較強的新生代農民工來說,需要做到勞逸結合,社會也要建立針對新生代農民工的關懷機制。
他人掌控、機遇性均與閱讀文學小說類、時事政策類內容呈正相關,機遇性與考試類呈負相關。愛閱讀文學小說的人多半心情會隨著故事情節的變化而變化,這些特質與“他們掌控、機遇性”較為吻合。同時,中國文化深受儒家的影響,“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即使身居山野也關心國家前途與命運。在城市社會的新生代農民工處于社會發展的潮流中,自然十分關心時事政策,在工作閑暇時與人討論國家大事。此外,具有機遇性特質的新生代農民工寄希望發生奇跡以改變命運,很少會通過腳踏實地的學習,努力通過相關的職業資格考試來提升工資待遇,這些事實與本研究較為一致。
研究顯示,追求成功與使用網絡閱讀呈負相關、與紙質閱讀呈正相關。如前所述,紙質閱讀主要是以有計劃的考試類內容為主。由此可見,社會及相關企業要建立保障新生代農民工閱讀保障機制,避免舉辦形式多于內容的活動,針對不同的新生代農民工給予相應的閱讀時間及空間保障。
避免失敗與使用網絡閱讀呈正相關,避免失敗是一種保守的心理策略,缺乏積極進取的心態。移動互聯網給新生代農民工帶來豐富多彩的資訊,不僅可以豐富業余生活,同時還可以促進新生代農民工對城市社會的了解和適應。
成就動機與使用網絡與紙質介質閱讀均成正比,成就動機較強的新生代農民工對自我要求較高,對自己的能力也較為自信。互聯網將新生代農民工分割成新生代農民工及精神市民兩個過程,在訪談中有新生代農民工表示,城市人都用蘋果手機,這是有錢人的象征,自己省吃儉用買一個蘋果手機具有“身份認同”作用。就社會意義而言,運用手機等移動新媒體閱讀可以減少社會排斥。[16]成就動機較強的新生代農民工一般自尊心也較強,他們不僅迫切希望通過自身的努力成為城市市民,也渴望從休閑娛樂等方式突破融入城市障礙,進行深度文化嵌入。為此,圖書館或出版社應考慮新生代農民工的人格特點,采取更為有效的措施,多開發移動閱讀資源,既能使新生代農民工的外在融入需求得到滿足,也達到提升內涵的需要。
研究還顯示,內控性與使用網絡、紙質都呈正相關。內控性較強的新生代農民工多為內隱式,具有較強的心理感知,在情緒體驗上有焦慮感。內控性強的新生代農民工迫切需要通過閱讀使其能力得到培育,潛能得以激發,為此,無論是紙質還是移動網絡都會成為閱讀的基本介質,最大化地利用好各種資源,以取得向上流動的機會,在動機和合法性層次上化解發展的危機。
他人掌控與使用網絡介質閱讀呈正相關。新生代農民工盡管有強烈融入城市的愿望,但常有無力感,認為自己的命運是由他人或權威人士掌控,為此,這部分群體在閱讀行為上多是被動使用新媒體,在心理上有附合上層社會趨向。根據相關研究,新生代農民工經常甚至每天上網的人群達到60.5%,這是一個較為寵大的群體,出版部門應該注意這種趨向,一是要多運用移動新媒體推送心理學類內容,從根本上促進這一群體加強自身修養,提升自我素質;二是要多出版與新生代農民工的心理及文化認同的內容,以增強這一群體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本文通過研究新生代農民工成就動機及心理控制源為切入點,通過促進新生代農民工閱讀為基本目標,以針對不同新生代農民工進行分類閱讀指導,促進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社會的融合,展現了以人為本、關懷新生代農民工這一群體的情懷。在當前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精準扶貧”的關鍵階段,建立促進新生代農民工融合的具體路徑,體現了圖書出版業文化動員的巨大潛力,提示了文化在解構傳統層級制的權力結構和制度方向的積極導向。
(作者單位:華東交通大學心理素質教育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