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寧
BP機帶給我的喜與哀
◎易寧

上世紀80年代初我參加工作,轉正后每個月工資52元。工作兩年后,我開始做一些兼職掙外快。隨著項目的增加,我與外界的聯系也逐漸多了起來。此時,我亟需便捷的通信工具幫忙提高工作效率。
1986年的一天,崔健對我說,旅游音像出版社錄音棚主任汪京京手里有幾部BP機,用起來很方便。崔健推薦我從他手里買一部,我接受他的建議,買了一部BP機。
我買的是第一代摩托羅拉BP機,豎版的,機子頂端窄窄的脊上有一個顯示數字的屏幕。購機時附帶一本小冊子,里面密密麻麻地印著各組數字對應的含義。它相當于密碼本,每收到一條信息,就要對照小本子查詢答案,然后按指示的內容回電話,或者依令行事。那情景像搞地下工作,給人一種鬼鬼祟祟的神秘感。不知旁人是否喜歡,反正我當時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BP機機型后來不斷升級,大概到第三代,就有漢字顯示的。漢顯機子一目了然,不用再查密碼本,用起來方便許多。可是,那種鬼鬼祟祟的感覺沒有了,我不喜歡。我沒有更換新機子,一直使用要查密碼本的那種。在當時,對沒有BP機的人來講,我屬于時髦新派;但在擁有BP機的人群里,我又屬于保守的老派。
不久,我又碰巧交了個家里有電話的女朋友。“BP機+電話”是那個時代最佳移動通信組合,于是乎我真有一種如虎添翼的感覺。有了便捷的通信手段,我與外界的聯絡方便很多,業務也比之前順暢得多,收入自然可觀,很快就超過工資的20倍。在那個年代,既不能買房也很難買車,這種程度的收入,已經讓我在經濟上自由很多。
身邊很多人都羨慕我有這個通信“神器”,當然它也招致一些人的嫉恨。當時在我供職的學校,我是唯一擁有BP機的老師。有時正在開會,BP機不合時宜地發出蟋蟀般的叫聲,這立即就招致在場所有人不滿的目光。在這些目光的追殺下,我先前的得意和良好的自我感覺瞬間蕩然無存,窘迫得無地自容。我有BP機也成為學校領導批評教育我的最順手的把柄,隨便找個由頭就提起這事兒批一通。
1989年,我到了澳大利亞。到了那里才知道,海外只有兩類人用BP機:一類是醫務人員,以備隨時應對突發情況;另一類是應召女郎,有了嫖客,老鴇就會呼叫她們上崗。幸虧我出國前把BP機送了人,否則就成了不倫不類的BP機擁有者。
說起我的BP機的最后命運,還有段頗為傷感的故事。我有個姓楊的學生,他上學時和我關系很好,畢業后我們仍然頻繁走動。他在印刷廠的生產科工作,做事踏實。那時,我將所有與印刷有關的業務都交給他幫忙處理,他每件事都做得很認真,對我幫助很大。楊同學燒得一手好菜,每到夏天,我到他們單位辦完業務,他都要拽著我去他家里喝啤酒。
我決定出國后,最后一次去他家喝酒,問他有什么需要我幫忙。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你走了以后,BP機怎么處理?我一聽,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當場就允諾把BP機留給他用。他甚為欣喜,我也為能給BP機找個好下家而高興。
遺憾的是只過了兩年,國內傳來噩耗。楊同學在一次跟車跑業務的途中,不幸遭遇車禍。我送他的那部BP機,一同灰飛煙滅了。
我為失去這個朋友痛惜了很久。唯一值得慰藉的是,BP機代替我,陪伴他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摘自《北京紀事》2017年第4期 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