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生病的自己

◎廣和

直面生病的自己

◎廣和

十年前，我剛退休，正準備實施環球旅行計劃，一次體檢讓我的人生跌入谷底——我的后半生將會與帕金森扯上干系，無法擺脫。

復查時醫生說我很幸運，患病初期就能發現，還告訴我控制得好不會影響壽命。我滿腔怒火，會不會說話呀，得了治不好的病叫幸運？

因為只有右肩部的僵硬和嘴角偶爾抽動，我一直不愿面對病情，刻意回避藥物治療。除了針灸按摩、運動鍛煉之外，我幾乎沒有服用過一片左旋多巴類和其他輔助治療藥物。兩年后，僵硬的肌肉讓手指失掉了靈活和力量，連水龍頭都擰不開。靜止性震顫也發展成常態，每當受到外來刺激、情緒緊張，這種震顫更是難以自制。

我一直癡愛排球，每當電視直播比賽進入白熱化時，肢體就會不由自主地開始抖動，讓我無法坐著，不得不在踱步中欣賞比賽。每逢老友交談、朋友會面、家人聚餐，它總能瞅準機會，興風作浪。而且你越是感到手足無措，越是想方設法加以阻止，它發作得越發強烈，就像是故意與你作對，故意讓你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出丑。

三年之后，由于肌肉僵硬的程度加劇，康復鍛煉也無法再繼續了。我開始出現嚴重的抑郁癥狀，對身邊所有的人和事完全喪失了興趣，整個世界都變得黯然無光。我關閉了手機，謝絕了交往，斷絕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系，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

家人及時伸出了雙手，拽住了即將掉入深淵的我。確診帕金森病近四年后，在家人的陪護下，我走進了醫院的神經內科。一系列的檢查結果都表明，病情已經很嚴重。給我看病的教授耐心細致，讓我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精神慰藉。

教授認真聽著我敘述長達四年時間里拒絕服藥的非常規做法，沒有半句批評指責。針對我對帕金森病人長期服藥容易產生耐藥性問題的擔憂，教授從多角度做出解釋，幫我消除顧慮。他給我開了藥，告訴我晚上睡覺前服下，“今天晚上睡覺時你就可以自如地翻身了”。

那次就診，對我來說更像是接受了一次心理治療。在短短不到一小時里，教授不僅為我確定了服藥治療的具體方案，化解了隱匿心中多年的疑慮困惑，更重要的是讓我對病情控制和未來生活燃起了希望，重拾了信心。

之后，我按照醫囑準時服藥、定期復診，病情很快便得到控制，甚至出現一些明顯好轉跡象。尤其是在藥效作用下，獨自外出行走又變成可能。盡管走姿依然別扭，擁有很高的“回頭率”，可我已經學會接受生病的自己了。

今年是我患帕金森病的第十個年頭，現在我每天環繞大明湖行走一萬步，風雨無阻。隨著體能逐漸增強，從去年開始我每月爬一次山，雖然途中經常磕磕絆絆，但我一直堅持。我的親身經歷表明，帕金森病人完全可以在醫生指導下，使病情得到控制，盡可能緩解不可逆的病程。

摘自《金秋·下半月》2017年第3期 圖/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