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禮服

◎朱蕾

愛的禮服

◎朱蕾

那年夏天，我在一間男士禮服店打工。

“叮咚”一聲風鈴響中，一位老先生推著輪椅走進店里，輪椅上坐著一位和他年紀相仿的老太太。老先生戴著一頂漁夫帽，帽子上還別了一根羽毛，看著有點兒老頑童的味道。老太太則梳著整齊的銀發。

我迎了上去：“兩位選禮服嗎？”

老先生捧著自己圓圓的啤酒肚，說：“小姑娘，你看什么禮服能裝得下我這半個世紀的啤酒肚？”

我笑了：“有，中號就行，大號的還嫌您這肚子小呢。”

老先生爽朗地大笑起來。老太太在一旁打趣地說：“那你再多喝點兒啤酒，就可以穿大號的禮服了。”

我量好尺寸后，問道：“您要參加哪種宴會？”

老先生把輪椅推到試衣鏡旁，找了一個最好的角度讓老太太看他試衣服。然后，他轉身說：“是葬禮，我太太的葬禮。”

我立即收起笑容：“對不起。”

他擺了擺手。一旁的老太太插嘴說：“還沒死呢，我就是他的太太。”

我有些尷尬，給兩位老人各倒了一杯咖啡。老太太說：“這么多年，他就沒自己買過衣服，他甚至不知道參加葬禮該穿哪一種禮服。”

老先生喝著咖啡，笑著說：“我有最好的太太，這些從不用我操心。”

我轉身去取一套中號的禮服，聽見老太太對老先生說：“醫生說我最多只有幾個月的時光，這些都要準備了。”

老先生接過話頭說：“醫生說得也不是都準。”

老太太笑了起來，說：“不管怎樣，買好了我才放心，我可不想在天上看到你穿著漁夫野營裝參加我的葬禮。你還會光著腳，因為找不著襪子！”

我轉過身，竟然被老太太描繪的情景逗笑了。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老太太對我說：“就要黑色的禮服，配上白色的襯衣，再加上黑色的領帶。”我心里想：老太太配的果真是標準的葬禮服。

老先生拿著衣服進了更衣室。老太太對我說：“我七十多歲了，早晚要去天上。我想把平常能做的都給他安排好，怕到時候他一個人不習慣。”我心里一陣難過。

老先生穿好衣服走出來，他揮動著手上的領帶說：“誰能幫我系這個東西？”老太太搖搖頭笑著說：“難道要我把所有領帶都打好嗎？”她示意讓她來系，老先生彎下腰，俯身趴在輪椅上，老太太有些顫抖但熟練地打好領帶。

穿衣鏡前的老先生莊嚴肅穆，他握著老太太的手，征求著她的意見。老太太說：“挺好的。這禮服讓我想起我們的結婚禮服來。我們結婚時你系的是銀色的領帶，也是我選的。”老先生俯身撫著老太太的手，動情地說：“我希望這套禮服永遠派不上用場！”

付過錢后，老太太向我致謝。風鈴聲中，老先生推著太太出了門。看著他們的背影伴著輕聲細語漸行漸遠，我心中不可抑制地涌起對這對老年伴侶的羨慕。原來老了的只是年紀，不是愛情。

摘自《世紀經典散文·潔白祝福》

延邊人民出版社 圖/劉昌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