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福建人物 ]一個福建人的慈悲大愛

聚焦閩人生活 解讀閩地密碼

6個孩子與40平方米的家

柯海華家附近正在修路，路面被敲得坑坑洼洼。她在電話里細(xì)心交代著路線，說家門前有一棵大樹，坐著輪椅的石希望就在那兒玩耍。她每說一句話后面總要加上一個“謝謝”，閩南語軟腔里帶著些歉意，好像路不好走是她的過錯。

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石希望。他坐在一張用石板搭起來的桌子前，擺弄著上面的東西，太陽照在他的身上，有種懶洋洋的味道。石希望今年已經(jīng)26歲了。

柯海華迎了出來，忙讓石希望挪旁邊些，好讓我們進(jìn)屋去。進(jìn)去了才發(fā)現(xiàn)，這房子是真的小：一進(jìn)門就是并排的3張床。左邊一張較大，還比較像床的樣子，這是柯海華和最大的孩子 ——27歲的石為利的床，晚上她們一人睡一頭，白天這床還充當(dāng)桌子，上面放著雜物和茶具。右邊一張小木板床和一張鐵架兒童床拼在一起，分別屬于老二石希望和老三石為平。中間還擺放著一張木頭長椅，這樣過道就剩下不到半米寬。再往里是餐桌，椅子已經(jīng)擺不下，都搬到屋外去了。最里面是個逼仄的廚房，一旁的樓梯通向二樓。

在屋里我們看見了23歲的石為平，她坐在一個用鋼管圍成護(hù)欄的特制座椅里，看見有陌生人走過來，抬起頭抿了抿嘴，自顧自地笑起來。石為利、石希望和石為平，這3個孩子都是腦癱兒，從小被父母遺棄，柯海華收養(yǎng)了他們20多年。其實家中原本有6個腦癱孩子，另外3個大半年前去了福利院，分別是23歲的石衛(wèi)家、22歲的石衛(wèi)玲以及9歲的石珊珊。孩子們都是在石碼撿來的，所以柯海華讓他們都姓了“石”。6個孩子中，只有石希望是男生。

柯海華說，留在家里的3個孩子都大了，自己沒力氣抱他們上二樓，只好都擠在一樓。其實，樓上樓下加起來也不足40平方米。這小小的空間幾乎就是柯海華和孩子們?nèi)康幕顒訄鏊?/p>

每天柯海華給孩子們喂飯、擦身，帶他們在附近走走，這樣的場景鄰居們再熟悉不過了。柯海華的大女兒每天都過來幫母親一起照看孩子們，給他們做飯。提起母親，她不想過多回應(yīng)，只說：“她倔，沒辦法，總不能不管她。”

柯海華請我們在長椅上坐，有點窘迫的樣子，一直說：“別介意，家里實在是騰不出地方了。”一坐下來，她就說：“生活真的很困難的哦。”又用手搓了搓衣服，顯得有些拘謹(jǐn)。以為她要開始說說日子的艱辛了，可沒想到，她并沒有多抱怨，而是說道：“真的很感謝政府，幫了我很多的忙，但是我可不可以不要補貼了，就按低保戶的低保給我好了。我想去把那3個孩子接回來。”

20多年不出門的媽媽

柯海華今年60歲，自36歲抱回第一個腦癱兒石為利算起，已經(jīng)過去了24年。20多年來，這些患病的孩子就是柯海華生活的全部。

36歲那年，柯海華的丈夫去世，留下了3個女兒和這棟小小的老房子。柯海華患有心臟病，沒法做體力活。為了養(yǎng)家糊口，她經(jīng)妹妹介紹去福利院幫忙照顧棄嬰。那時接腦癱兒回家照顧，政府按每月每個孩子300元給予補貼，柯海華想，這樣既能賺錢養(yǎng)家，又能照顧那些孩子，“很合算”。在她看來，自己接腦癱棄兒回來照顧的初衷一點也不高尚。可是沒想到，這一開始就沒了結(jié)束，現(xiàn)在，這幾個孩子成了她最深的牽掛。

由于是第一次接觸這些身患疾病的孩子，一開始她不懂該怎樣照顧，還特地在福利院學(xué)習(xí)了3個月。之后她就抱回了5歲的石為利和4歲的石希望。石為利不僅腦癱且患有癲癇，不會開口說話，走路也很困難，只能借助外力稍微走幾步。現(xiàn)在的石為利可以自己上下床，也會自己如廁，柯海華已經(jīng)感到很欣慰了。

石希望有小兒麻痹癥，只能坐在輪椅上，但智力相對較好，平時可以與柯海華進(jìn)行簡單交流。柯海華說起石希望時總是一臉自豪：“希望可聰明了，什么都會，不僅會玩DVD，打電話、照相他也會。其實他什么都知道的。”她邊講話邊不時轉(zhuǎn)過頭看看門外的石希望，眼神充滿愛憐。她說，希望很喜歡出去玩，附近的公園、廣場都會去，現(xiàn)在外面在修路，希望也不開心了。

2012年，在龍海市民政局的協(xié)助下，石希望去江西南昌的醫(yī)院做了手術(shù)，智力恢復(fù)得不錯，柯海華一直很感激。“他住院的時候天天給我打電話說想我，雖然這孩子有時候脾氣挺壞，但還是挺懂事的。做完手術(shù)后，能多說幾句話了，我特別高興。”

后來，柯海華又陸續(xù)接回了4個孩子。這些孩子都是腦癱兒，幾乎喪失生活自理能力，什么事都要靠柯海華。除了石為平被遺棄時家人沒有給她留下出生信息，其他孩子都有準(zhǔn)確的生辰八字，他們的生日，柯海華記得一清二楚，6個孩子的個人習(xí)慣，她也了如指掌。

在柯海華的悉心照料下，石為平被養(yǎng)得白白胖胖，雖然她一句話都不會講，平時只能坐在那個固定的座椅里，但她開心時會興奮地舉起雙手，想要站起來。在外人看來她只會傻傻地笑，但是在柯海華的心里她卻是最調(diào)皮也最讓人操心的孩子。“不要以為她不懂事，她也會鬧情緒的，給她洗臉的時候她要是不開心會直接把臉盆掀了，給她喂飯她也會故意把碗打了。”就是因為這樣，當(dāng)初福利院要求送3個孩子回去的時候，柯海華想了又想，不敢把石為平送去，她擔(dān)心別人受不了這個孩子，也擔(dān)心孩子受委屈。

柯海華記得最清楚的就是福利院派人來接走3個孩子的日子，她反復(fù)地說那天是6月18日。老四石衛(wèi)家和老五石衛(wèi)玲之前在柯海華家已經(jīng)住了18年了。石衛(wèi)玲會開口說幾句簡單的話，但她全身癱瘓，只能終日躺在床上。

一說起那一天，柯海華就紅了眼眶，至今她的腦海里還是不斷地涌現(xiàn)出那個場景：石衛(wèi)玲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離去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留下我，留下我”。過了這么久，柯海華回憶起那一幕，依然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我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出了這個家門，其實我的心好痛。”

后來柯海華去福利院看過她們一次，還特地帶了石衛(wèi)玲愛吃的牛肉。“那天她挺著脖子，看見我走過來，嘴巴里嗚嗚地叫著，就是講不出話來。”說到這里，柯海華偷偷抹了下眼淚，把床邊一本小相冊拿出來翻了又翻。這是石希望跟送走的3個孩子打視頻電話時用手機直接拍下來的，柯海華一張張洗了出來，想孩子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前幾個月柯海華經(jīng)常打電話給福利院詢問孩子的情況，后來被委婉地告知打電話太過頻繁會妨礙福利院的工作和孩子們的生活，她便不敢再打了。有一次她實在想孩子，就讓朋友騎車帶她去福利院，“也不敢直接進(jìn)去，只在窗前偷偷地張望”。

最小的石珊珊3歲那年被父母丟在柯海華家門口，柯海華養(yǎng)了她6年。平時她在家里挺鬧騰，可柯海華那天看見她很安靜。“可能照顧孩子的阿姨忙不過來，珊珊褲子臟了也沒給及時換下來。珊珊的下身癱瘓，不保持清爽的話很容易潰爛。”柯海華看見孩子腿部濕濕的，當(dāng)場眼淚就掉了下來。“她們被接去大的房子住，能過更好的生活，我很高興，可是我總覺得她們住在這里好像會更開心一點。”

這20多年來，柯海華一心撲在孩子們身上，幾乎無法出門。而她長年如一日照顧這些孩子，附近的街坊鄰居也都很欽佩。說起鄉(xiāng)親們，柯海華總是充滿感激，她說鄰居們經(jīng)常會給他們送些生活必需品，一些聽到消息的外地人也會給他們寄來東西。

這么多年來，柯海華最害怕的是孩子生病，最開心的是幾個孩子都健康長大，而她自己卻不多求。“只要孩子們平平安安，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她說，“這些年有孩子們的陪伴，能一直照顧他們，我覺得很滿足了。”

坐在家門口的石希望擺弄著一個DVD播放機，左按一按，右按一按，這個時代的人已經(jīng)不大玩了的東西，他玩得倒是很熟溜。看見有人過來，他就開心地笑了，好像很得意的樣子。

一個用鋼管圍成的特殊座椅，23歲的石為平蜷坐在里面，這幾乎就是她坐立時所有的活動空間。本不寬敞的屋子里并排擺著3張床，幾樣老舊的電器和一些簡單的家用，柯海華和幾個孩子就這樣生活在40平方米里。房間不大，但有家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