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草蟲鳴

■潘玉毅

燈下草蟲鳴

■潘玉毅

昨晚，我聽了一夜蟲鳴。

在農村，蛙聲和蟲鳴是最尋常的，尤其在這初夏的夜晚，蟲聲乘著月光迤邐而來，透過新裝的窗紗，像情人的低語在耳邊回響。月光下，蟲影里，那聲音綿延起伏，像是重山群巒，一山連著一山，一聲連著一聲。

清代詩人黃仲則有兩句詩：“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蟲子是蕓蕓眾生里難得的“瀟灑哥”，不管在哪一個季節，他們都像樂天派的歌者，走到哪里，唱到哪里。只有當晚歸的燕子飛過時，它們才會偃旗息鼓，像是一段樂章里出現了一個休止符。

因為天氣還不是很熱，還沒到知了叫的時候，所以現在雖有蟲鳴，并不十分聒噪。要是七八月間知了聲一起，不知有幾多熱鬧，連厚厚的玻璃窗也擋不住蟬噪。獨有白天睡足了覺的蛐蛐敢與它對唱，但似乎也沒有它的歌聲嘹亮。再然后，蚊蟲也來了，像個十分嘮叨的人，嗡嗡哦哦地響個不停。

鄉下的蟲子不像城里的怯懦，它們敢闖到人家屋里來。看見房間里有燈光，甲殼蟲、知了都會用力“踹門”，仿佛這是自家的庭院。螢火蟲打著燈籠巡夜經過，也只當沒不見。與城里相比，農村的夜要稍微涼快些，即使是在盛夏，因為有風的吹拂，也能消去幾分暑氣。不過今夜，夏日的氣氛并不濃郁。僅有耳畔的蟲鳴和窗臺上的鐘聲，為我勾勒出一個夜的形狀。由于剛下過雨，空氣里略帶著泥土的氣息。這個時候，到屋外去走走，想必也是不錯的。

王維曾有詩云：“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當夏日的味道隨風彌散，連電腦屏幕也暗了下來，似在閉目傾聽。大雅無曲，小趣怡情。恍惚間，我隨著蟲聲來到山林，來到田間，來到遙遠的古代，流水聲，撫琴聲，云中鴻雁和山中松濤聲，在耳邊無止歇地回響。如果可以，放下紙筆，聽一聽山林的訴說，聽一聽大自然的天籟，當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我本是個沒什么大志向、大抱負的人，只要有三本閑書可讀、三分閑地可種，便覺得歡喜無限。前面一半，我尚在努力創造，后面一半，父親母親已經很好地為我達成了愿望。

我家屋前屋后各有一片土地，種滿了蕓豆、芋艿、花生、番茄、西瓜、青瓜等約二三十種蔬菜瓜果。有的種子還埋在土里，有的剛剛發芽，有的已經可以吃了。由于不同的時令都有不同的作物生長，那一畦畦綠油油的菜地，可以從春天一直吃到冬天。

除了瓜果蔬菜，院子里的樹也有不少。桃樹、李樹、石榴、香泡、楊梅樹、紅豆杉，沿著圍墻依次排開。李樹跟前幾年一樣，開了很多的花，但是沒結果；金桔不知為何，葉子較先前稀疏了許多；那兩株裝在盆子里的榕樹，一株已經枯了，一株抽著新芽，乍看之下，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可謂“一般樹木，兩般風景”。這時節，院里的桃子、枇杷也已經成熟了。只是主人家還沒來得及采摘，已被乖覺的鳥兒搶了先，揀好的吃了，只留一個個核在樹枝間迎風而立，滿樹的枇杷更被它們啄得一個不剩。

物外欣然意，風前現在身。讀書的時候，常有人問我家里是怎么樣的。我開玩笑說，家里住的是茅草屋。自然誰也不信。茅屋三間，其實是心中的一個田園夢想。畢業后參加工作，生活忙忙碌碌，但心里空空蕩蕩，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只有在此處，才能得一份閑適與親近。

回轉房中，妻子已經睡了，微微的鼾聲與剛才的蟲鳴鳥唱相映成趣，為這闃寂的夜更添了一份恬謐。也許，她在夢中也有共鳴，才會有這此起彼伏的演奏吧。頃刻間，幸福在我心底彌漫開來，竟是如此地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