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強 我就是這行里的戲蟲子

郭旺

初見張國強，在西京學院的校園里，由導演遙遠執導、張國強、陳小藝等領銜主演的電視劇《西京故事》正在這里熱拍。假日里的校園安詳寧靜，幾個漂亮的女生遠遠看到拍攝間隙坐在房車里休息的張國強，歡天喜地的圍攏到車門口找他合影，張國強也不拒絕，不時地從房車里鉆出來默契配合，直到女生們面帶笑意道謝離開，他才回到車上繼續擺弄他的手機。

《西京故事》講述的是由張國強主演的農民羅天福帶領一家人扎根西京城創業求生的故事。可能因為劇情需要的緣故，張國強的身材明顯發福了，黝黑的皮膚，灰白的頭發，像鋼針一樣豎立在嘴角的胡須，再加上180cm的身高，讓他顯得高大魁梧，男人味十足。

拍攝間隙，和張國強聊天，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生活中的他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像個儒雅的文人，說話語氣甚至讓人無法將他與他出演過的影視劇中，那些粗狂豪放的軍人形象關聯起來。

聽他講話，他眉飛色舞，神采飛揚，說的多，露出了可愛親切的東北口音，說快了有點結巴，說到高興處，更是動情地表演起來，臉上的表情由熱情洋溢的欣賞瞬間變為愣愣的尷尬，前一秒得意，后一秒失落，在他的臉上都轉化的那么有喜感，那么滑稽，那么讓人覺得有點兒心酸，很有意思。

談話開始沒多久，看到有工作人員走到車跟前來，張國強匆忙結束了對話，拿上衣服就往劇組里跑，沖過去一問，陳小藝說是下午沒有他的戲，他也不惱，悻悻地往回走，自顧自的抱怨著：“那個誰，那個誰，沒事別在我車跟前晃悠，害的我以為有我的戲呢！”不經意間的一個舉動，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張國強曾飾演過的電視劇《士兵突擊》中的角色——七連長高城，聯想到那個孩子氣的將門虎子站在新兵連的隊伍前，操著他特有的嗓門和口音，直著脖子喊著“那個兵、那個兵，你以為自己很幽默啊？”的情形。

盡管距離這部電視劇熱映已經過去10年的時間，但因為張國強對角色的生動詮釋，他飾演過的角色留在觀眾心中的形象其實從未遠去。

“早熟的人通常都晚熟”

11年前，一部名為《士兵突擊》的30集電視劇在陜西電視臺某頻道首播，反響平平。誰也沒料到一翻年，卻在網上開始迅速走紅，跟著成了各大衛視爭相播放的熱劇。

這部沒有美女、沒有明星、沒有愛情的軍旅劇，借著對信念、情誼、真誠等美好品格的塑造和呵護，拍出了現代軍營本來該有的樣子，嵌入了整整一代人的青春記憶。

劇中張國強扮演的高城是個憨直可愛、雷厲風行、鐵漢柔情又孩子氣十足的將門虎子，因為是七連長，大家又親切地稱其為老七或七哥，經典的“不拋棄，不放棄”就出自他口中。

《士兵突擊》熱播之后，張國強一炮而紅。很多入戲太深的影迷甚至習慣性地認為張國強本人就是軍人子弟，不然不可能把高城這個角色刻畫的這么深刻。但實際上張國強的成長背景和高城僅僅只是有些相似而已。

1969年張國強出生在黑龍江省佳木斯市的一個梨園世家里，曾外祖父是評劇倪派小生創始人倪俊生，父親張海峰是京劇演員，母親倪靜環也是評劇名角，天資卓越，傲嬌，有才干，比較高傲，高城身上的這些特征，張國強承認自己身上或多或少也有一些。

盡管把高城這個軍人形象詮釋的活靈活現，但事實上張國強從未當過一天的兵。從黑龍江藝術學校佳木斯話劇表演班畢業后，他成為了佳木斯話劇團的一名普通演員。直到90年代初期，張國強才有機會參演了他人生的第一個電視單本劇。

參演《士兵突擊》之前，張國強在話劇團演過舞臺劇，跑過龍套，演過各種類型的角色，在影視劇方面，他出演過兩部電視劇，但反響平平。不溫不火的局面一直持續到了張國強37歲。

在奉行出名要趁早的娛樂圈，眼看別人出名的出名，轉行的轉行，窘迫時，張國強也去酒吧里當過駐唱歌手和主持人，但梨園世家出身的使命感最終還是讓他選擇回到了演藝行當，并在演戲這一行當中堅持了下來。

為了提高自己的演技，張國強經常瘋魔一樣對著鏡子練，觀察自己的表情和感覺，調動臉上的每一個情緒去參與表演。37歲這一年，張國強終于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他遇到了康洪雷，遇到了電視劇《士兵突擊》，遇到了高城。

如果說高城的可愛是劇本賦予這個人物的骨頭的話，那么，張國強就給了他靈魂、血和肉。張國強在劇中常念叨的那句“不拋棄，不放棄”，因為電視劇的熱播成為了萬人傳誦的金句，這句由編劇蘭小龍總結出來的臺詞則一度成為了很多人的座右銘，激勵著無數電視機前的觀眾。

在電視劇播出多年之后，在全國各地拍戲時，張國強仍能遇到《士兵突擊》的忠實觀眾。很多觀眾告訴他，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一直都在看《士兵突擊》，在心里念叨著“不拋棄，不放棄”，最終堅持了下來并且成功了。在張國強看來，一個部好的作品帶給人的啟發、感動和力量是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被磨滅的，而是會在人們心中長久的留存下去。

“你穿上軍裝就是軍人了”

雖然沒有當過兵，但之所以能把軍人形象詮釋的如此的令人印象深刻，張國強說是因為他深厚的軍人情結。在張國強兒時的記憶中，他最喜歡的游戲是和一大幫小伙伴去玩打仗，電視里解放軍穿著綠軍裝、戴紅帽徽、紅領章上前線參加自衛反擊戰的影像，曾讓他熱血沸騰，而每當看到戰士流血犧牲的鏡頭，他也曾在電視機旁傷心的痛哭流涕。

軍人的夢想在童年的張國強心中生根發芽，十六七歲時他最大的夢想曾是有一天能當兵。成年后，各種機緣巧合的因素，張國強最終走上舞臺成為了一名話劇演員，但軍人的夢想在他的心中從未磨滅。直到遇到導演康洪雷，當張國強把自己身上的那種傲嬌，那種可愛，那種帶有喜感的東西糅到角色里面的時候，康洪雷告訴他，“你穿上軍裝就是軍人了。”

區別于以往電視劇中“高大全”的軍人形象，張國強飾演的角色開始說“人”話，以普通人的視角講故事。在中國軍旅題材電視劇中，這是一個完美的開始，同時也成了一座逾越不了的高峰。

張國強塑造的軍人沒有那么神武，也沒有那般不怒自威，也沒那樣嚴肅冷酷，他小心翼翼隱藏住自己內心的柔軟，維持著自己的威嚴，他個子高高，永遠都是軍裝筆挺，就算是一件懶散的襯衫，一身臟臟的作訓服，也還是穿的雄姿英發，讓自己的士兵覺得自己不甘人后，不輸于人，成竹在胸。

除了飛揚跋扈里裝滿了至情至性的男人味，張國強飾演的軍人偶爾也會流露出孩子氣的任性與單純，有時候也會裝模作樣的搞點惡作劇，被人發現了還想裝作若無其事，被人惡搞了還強裝鎮定，他的孩子氣里帶些任性，讓人覺得男人的任性原來也是可愛的。

從《士兵突擊》里那個剛強好勝的七連長高城，到《我的團長我的團》里最會得瑟的東北兵張迷龍，以及《我的兄弟叫順溜》里自恃甚高的司令員陳大雷，再到《三八線》里智慧果敢的李長順，張國強詮釋了性格不同卻充滿魅力的軍人形象。

除了擅長的軍人形象，張國強還嘗試了官員、農民、司機、小偷、盲人按摩師等各種類型的角色。電視劇《推拿》里的盲人按摩師王泉，《無賊》里的小偷段虎，都是張國強演過的角色中和以往的熒屏形象反差較大，具有很大挑戰性的人物。

參演電視劇《推拿》，為了演好盲人，太太陪著張國強去各大盲人按摩院觀察盲人的生活。“演盲人不只是模仿他們，我覺得更多的是你要感受他們那種生活下去的勇氣，有的人是先天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他可能沒什么感受，但如果是后天的，他已經見過藍天白云了，對他們來說，這就不一樣了。”張國強說。

飾演電視劇《無賊》里的小偷段虎，張國強扮演的角色在沒偷車被送進監獄之前，是一個穿著皮夾克、扎著耳洞、戴著金鏈子的小年輕，八年之后，當段虎從監獄里走出來，所有的人都驚了，完全是一個駝背的中年人形象。“很多人問我你怎么做到的，我說這是我下了太大功夫了，太多心血去完成的，拍戲三個月下來，我發現我腰直不起來了，有的時候演員要付出太多的東西，需要一次次挑戰自己。”張國強說道。

張國強極富激情的表演給合作過的導演和演員都留下了深刻印象，“二十多年的舞臺劇和影視劇的表演經歷讓張國強的演技日臻成熟和完善，他把握人物準確，表現到位，在細節的處理上經常會給人帶來意外的驚喜。”這是與他合作過的導演和演員對他最多的評價。

“我要做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

在出色的演技背后，是張國強為了打磨角色付出的艱辛努力。直至今天，有時候洗完臉之后，張國強還會對鏡子調動一個情緒，或者演一個狀態，去打磨自己的演技。在他看來，恰恰正是自己身上這股傻勁兒才讓他走到了今天。

10年前，演感情戲還靠醞釀的張國強，如今已經完全按著劇情需要去演戲了，他能夠做到通過感受人物之間的情感和矛盾瞬間爆發進入劇情狀態。現在看張國強演戲，無論什么角色，他都能演得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作為一個老演員，每接一部戲，詮釋一個角色，張國強都會用近乎苛刻的職業態度來要求自己。用他的話說，對自己要求高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所謂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既然你收人家錢了，你就要為這個戲負責任。

在拍戲過程中，張國強先是左膝蓋受傷，現在是右側膝蓋受傷。在他看來，拍戲受的傷都是老天爺安排好的，他借用演員陳道明的話說，“演員就是干這個的，受點兒傷都是對稱的，因為你還掙錢了呢。”因為拍戲的高度投入，每當一個戲殺青，張國強總會疲憊不堪。

外人感慨他拍戲辛苦，當演員不容易，張國強并不完全同意。“他們只是說你們當演員真不容易確實是，但事實上他們只看到了表面，其實演員全身心的投入去演一個作品的的話，釋放了自己的激情，自然而然地就會覺得累，而這種精神的累是別人永遠都體會不到的。”

從跑龍套到演配角，從配角到演男一號，近三十年的表演生涯，也讓張國強體驗著不同的人生。從業至今，張國強說自己最大的欣慰是，作為一個職業演員，飾演的角色被觀眾認可。“我最開心是我演的角色被人記住了，即使觀眾叫不出我的名字來，但是知道我演的電視劇，能叫得出我演的電視劇和角色的名字來，我就很高興了，你不用記住我的名字——張國強，這個不重要，只要記住我的角色就行，因為我就是演員，我塑造的就是角色。”他說。

回首演藝生涯，盡管演藝之路歷經坎坷，直至中年才大器晚成，張國強仍慶幸自己是一個運氣跟后天努力結合得非常好的人，他深信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過去劇團里有一句老話講，我就是這個行業里的蟲兒，就是戲蟲子的意思，我沒有從事戲曲表演，而是做了話劇演員，我覺得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這個時候我還是信命的，我骨子里就是干這個的”張國強說。

談話結束前，談及職業理想。張國強想了想，然后拿起座椅下剩余的小半瓶水，一飲而盡。 “我不想做流星，我想做一個永久的啟明星，啟明星永遠掛在天上，不像流星刷一下過去了別人還不知道，我想做永遠掛在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他最后說道。（宋凱先生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