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 耀（組詩）

羅佳琳

傷 害

鮮花，被我采了

果子，被我摘了

藍天，被我霧霾了

青山，被我砍伐了

綠水，被我污染了

朋友，被我疏遠了

親人，被我淡忘了

父母，被我忽視了

最疼我的人，被我拋棄了

親愛的，你說得一點沒錯

誰是我的最愛，我就傷她最深

照 耀

為了屋子敞亮

我鑿了一扇窗

為了屋子更敞亮

我又鑿了一扇窗

為了屋子更敞亮

我又鑿了許多窗

現在，除了承重墻

四周的墻壁已所剩無幾

我知道我不能再鑿了

生活不可能一片光亮

我必須接受柱子和墻壁帶來的

必要的黑暗

否則，房子就會塌下來

那些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就交給燈盞吧

那些燈盞照耀不到的地方

就交給蠟燭吧

那些蠟燭照耀不到的地方

就交給我們的眼睛

和心靈吧

抵 抗

為了遮蔽刺眼的光亮

陽光下，我戴上了墨鏡

午睡時，我戴上了眼罩

如遇目不忍睹，我趕緊扭過頭去

眼不見，心不煩

為了隔離喧囂嘈雜

我戴上了耳塞

為了度過無聊的時光

我戴上了隨身聽

對世界而言

我就是個聾子

為了吞下苦藥

我在開水里放糖

為了減輕疼痛

我注射麻醉藥

我們一起自欺，欺人

為了不再失眠

我服越來越多的安眠藥

為了防止銘心

從此我不再刻骨

根 源

我的近視鏡不見了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只有戴上近視鏡

才能看清這個世界

可我沒找到近視鏡

怎么能戴上近視鏡

我沒有戴上近視鏡

怎么能找到近視鏡

此刻我儼然一瞎子

站在原地寸步難行

秘 密

主人把飼料倒入槽里

豬們開始瘋狂搶吃

豬們不分白天黑夜地吃

是為了早點長大，早點長肥

豬們吃飽后就呼呼大睡

從不思考吃以外的問題

最先長肥的豬，最先被人帶走

豬們都懂得這個規矩──

只要有人叫，就得走

但豬們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到哪里去

它們對此充滿好奇

最先被帶走的豬

最先知道了這個秘密

但沒有一只豬能夠返回圈中

將這個秘密告訴同伴

在圈中待膩了的豬

為了早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仍在加緊吃，加緊長肥

秘 訣

有句民諺

叫左跳財右跳災

還是左跳災右跳財

我記不清了

于是左眼皮跳的時候

我就認為是

左跳財右跳災

右眼皮跳的時候

我就認為是

左跳災右跳財

幾十年來

我一直都是這么干的

我一次次逃脫噩運

化險為夷

至今安然無恙

火車從門前經過

火車從門前經過，但從未停靠

一列列火車呼嘯而來，呼嘯而去

一閃而過的車窗里都是模糊的面孔

那些坐在火車里的肯定是一些膽大的人

不像我這樣怕出遠門

他們天南海北地奔走，好像總在忙大事

好像這個世界全靠他們在運轉

聽說一些在報紙和電視上才能見到的名人

那些我十分崇拜的偶像，也曾坐火車經過這里

他們坐在里面，他們離我如此之近

這讓我時常感到激動和自豪

但他們從未從火車上下來過

他們與我近在咫尺

又毫無關系

陌生的歌曲多唱幾遍就好聽

每天上下班往返捍衛路

我總是在愛樂音像店門口與周杰倫

狹路相逢，他的雙節棍使我躲閃不及

陌生的歌曲多聽幾遍就會唱

多唱幾遍就好聽

比我更癡迷的是柳樹

幾年來它站在街邊一直不走

大風吹起柳枝

風停了，柳樹也忘記收回手臂

無法回到它原來的模樣

我居住的小區

我居住的小區很熱鬧

在樓上也能聽到熙熙攘攘的喧囂聲

有時是顧客與小販討價還價的聲音

有時是城管與小販的抓扯聲

有時是小販間爭搶地盤的吵鬧聲

有時是汽車擦剮后的爭執聲

每當發生這種事情后

一些好心的鄰居便下去勸解

而另一些鄰居，干脆搬走了

我喜歡去動物園

我喜歡離開人

我喜歡去動物園

看到動物們被關在籠子里

我感到了人的自由

在動物園

我的虛榮

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這是真的

和動物們在一起

我才感到

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