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網貸的風險與其法律規制探究

郭文姝 韓林林 李健樂 周鵬博

中國政法大學

校園網貸的風險與其法律規制探究

郭文姝 韓林林 李健樂 周鵬博

中國政法大學

校園網貸引發的社會問題愈加頻發，監管也隨之收緊，直至2017年中銀監會等監管部門明令暫停網貸機構校園業務。但校園網貸存在有其合理之處，將其完全扼殺違背市場行為，校園網貸可在新的體系引導下重建行業秩序。本文將在分析校園網貸的分類、風險來源及監管現狀的基礎上，對現階段監管機構所鼓勵的銀行校園貸業務進行評價，最后對新的監管階段法律規制的重點內容進行闡述。

校園網貸 P2P網貸平臺 互聯網金融監管

一、校園網貸的分類及其風險來源

校園網貸是指網絡借貸平臺針對在校大學生開展的借貸業務。近年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網絡借貸逐漸興起，在最初監管空白的情況下，快速甚至野蠻的生長，一時間涌現了眾多網絡借貸平臺。校園網貸便在這個浪潮中發展起來，龐大的大學生群體及其旺盛的消費潛力，使得大量借貸機構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各路資本蜂擁而至。然而，由于前期監管不足，相關準入和運營規則的不明朗，校園網貸也暴露出各種問題。下文將在對校園網貸的分類進行簡要分析的基礎上對其風險來源進行探討。

（一）校園網貸的基本分類

縱觀校園網貸市場中各類參與機構，可以將從事校園網貸的機構分為以下五類：目前，校園網貸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五類：（1）從事校園貸款業務的P2P網貸平臺；（2）依靠電商平臺的小額借貸公司這類借貸平臺雖未明確打出校園網貸的旗號，但其用戶涵蓋了大量的在校大學生，如果認證學生身份，還會獲得額外優惠；（3）消費金融公司。如趣分期、分期樂等公司。這種消費金融公司是伴隨著大學生分期市場的快速發展而產生。（4）線下私貸。這類借款平臺雖然并非網貸，并非專門針對在校大學生放貸，但校園網貸中的許多問題卻是由它而起。許多線下私貸冒用網貸平臺名義，掩蓋私下的高利貸行為，之前的裸貸事件中很多貸款就源于此。（5）商業銀行校園貸產品：在監管機構對網貸平臺的校園貸業務叫停之后，多家商業銀行都發布了專門的校園貸業務。

在上述校園網貸的類別中，出現問題較多的主要是從事校園業務的P2P平臺，目前的監管重點也在于此。但通過對校園網貸業務的分析，我們會發現校園網貸的風險主要是業務特質決定。

（二）校園網貸的風險來源

鑒于貸款是預支未來收入，未來的不可確定性使得貸款具有無法避免的風險。而網絡貸款的風險性在此基礎上由于線上交易的虛擬性，相關考察更易出現偏差。此外，校園網貸亦屬于網貸中更為特殊的一類，借款主體為在校大學生，相對于一般的借款者，缺少穩定的收入，風險的識別和控制能力更低。上述因素導致校園網貸也成為網絡借貸中的問題重災區。從整體來看，校園網貸的風險主要來源于以下幾個方面：

1.市場容量相對較小

在校大學生的數量龐大，消費能力不斷加強。且在校大學生也是數量龐大的未來優質客戶群。銀行信用卡業務撤出高校市場之后，這一塊空缺引得許多人躍躍欲試。在互聯網金融浪潮中，校園網貸順勢登場并迅速滲透校園中。而且校園網貸的準入門檻低，學生群體聚集，業務推廣便捷，校園網貸平臺呈井噴式增長。 借貸關系風險程度取決于還款人的償還能力，校園網貸從產生即有嚴重缺陷。大部分在校學生除家庭所付生活費之外并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違約率較高，為平衡其網貸機構的風險及穩定的收益，可以看出校園網貸的市場應該相對狹窄的，貸款數額應控制于較低的水平。但是市場上遍布叢生的從業機構與有限的市場容量矛盾重重，機構之間的惡性競爭，導致校園網貸機構為拉攏有限的市場而采取降低標準的做法，這也是導致風險產生的一大根源。

2.校園網貸機構的良莠不齊

在2015年，市場中有上百家互聯網金融平臺從事校園網貸業務，各大平臺之間的風控管理水平差距很大。在互聯網金融平臺之外，更有許多非法存在的機構或個人在從事校園貸業務。在2016年末至2017年頻頻被曝光的裸貸事件中，一些出借方甚至只是一些活躍于微信或QQ群的個人或非法團體，在擔保手段、催債方式上出現嚴重的違法行為。校園網貸的參與平臺良莠不齊，使得校園網貸市場一片亂象。

3.貸款需求方的不理智行為

校園網貸的亂象，與借款人的素質問題不無關聯。據統計，校園貸借款人的主力軍多分布于二三線城市以及一些經濟欠發達區。屢屢被爆出的深陷校園貸中無法脫身的學生，也多為一些職業學校或是專科院校的學生。在校園貸中遭遇問題的學生，他們大多數自控能力不足，攀比風氣盛行，且缺失基本的金融基礎知識，并且沒有維護個人信用的意識，在遭遇不良貸款機構之后也無法采取法律手段維護自己的權益。

二、校園網貸的監管現狀分析

因校園網貸本身存在的爭議以及不良校園貸所導致的社會問題，監管當局對校園貸的每次發聲，都是在不斷加強監管和整治。直至2017年5月，銀監會、教育部以及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發布了《關于進一步加強校園貸規范管理工作的通知》（下稱《通知》），通知要求暫停網貸機構開展校園網貸業務。這個通知對于校園貸行業產生了巨大影響，正如前文所述，大部分從事網貸機構的平臺逐漸退出了校園市場。但通過分析《通知》的具體內容，透過嚴格監管的表面，可以發現以下兩方面內容：

首先，鼓勵商業銀行進入校園網貸市場，以調整市場整體環境。根據《通知》規定，為滿足大學生的消費需求，使校園貸理性發展，銀行可以推出風險可控的校園貸產品來彌補這一市場的空缺。銀行相對于網貸機構，確實在風險控制方面有著巨大的優勢。但目前的銀行產品是否能夠滿足市場的需要仍是未知的。下文也將對銀行從事校園網貸的情況進行分析。

其次，監管機構僅僅叫停現有網貸機構的校園業務，但并未徹底否定校園貸。通過分析《通知》內容，目前對網貸機構開展校園貸業務的管制主要是為整治亂象，監管機關并未完全否定校園貸，只是意圖取締目前存在的不良校園網貸。

校園網貸的存在有其合理性。雖然之前的發展亂象紛至，但其興起，在突破時空和空間限制，為借貸款雙方提供便利，廣受歡迎說明存在有效的市場。其實，網貸本質上是借貸關系。借貸自由應當是私法自治，對于借貸主體雙方的借貸自由，國家應當尊重市場選擇，當國家進行過多的行政干預時，往往會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在校大學生的貸款消費，同一般的借貸消費從性質上來看，并沒有明顯的區別。在校園網貸中，雖因貸款人主體為學生而應當給予其特別保護，但監管不應該將其出于維護秩序的目的而將其徹底取消，這是對市場經濟體系的不合理破壞。任何事物都是在自由與秩序之間尋找平衡點。法律的制定并非是以約束人的自由為目的，而是為了保護個人的自由。①且校園網貸中的風險并非不可克服，在良好法律的引導下，校園網貸的市場也可以回歸理性，發揮出其應有的作用。

三、校園網貸發展展望

就目前的監管趨勢而言，未來的校園網貸的主力應該是商業銀行以及政策性銀行。但銀行是否能夠在風險把控的前提下滿足相關市場的需求，尚無定論。校園網貸應有市場準入的要求，但只允許銀行進入而完全排斥網貸平臺，卻是不合理的，在滿足相應條件，無論是銀行亦或是網貸平臺，都應獲得相應的準入許可。下文將在對銀行校園貸產品進行分析的基礎上提出新階段校園網貸法律規制制度建構的重點內容。

（一）銀行的校園貸業務模式分析

正如前述，《通知》遵循“疏堵結合、打開正門、扎緊圍欄、加強治理”的思路，在暫停網貸機構開展校園網貸業務的基調上鼓勵商業銀行和政策性銀行積極接盤。“良幣驅逐劣幣”的規定出臺后，多家銀行陸續推出針對大學生量身定制的校園貸金融信貸產品。

中國銀行已推出面向高校學生的小額信用循環貸款“中銀E貸·校園貸”，該產品實行具有普惠意義的貸款利率，手續費為零，貸款金額上限為8000元，寬限期內只還息不還本，學生在獲得貸款額度后即可在中行手機銀行、網上銀行便捷地提取資金，隨借隨還。

從目前看，銀行將校園貸產品的性質定位于無需抵押、質押、保證人等擔保方式的信用貸款，僅需在貸款流程中就貸款人的學生身份、學歷水平、成績等進行驗證。鑒于貸款學生的經濟承擔能力和銀行承擔的社會責任，產品的利率大都不超過6%。相對于普通P2P網貸平臺，銀行校園貸產品具有以下優勢：還款期限極具彈性，部分銀行允許學生畢業工作后償還貸款并給予一定的寬限期；銀行傾向采用“柔性追款”的政策，首先借助學校對貸款學生進行還款監督，其次銀行可以適當延長還款期限；另外，銀行可將逾期未還款學生的不良信用記錄計入征信系統。

顯然，銀行金融正規軍被期待能夠遏制校園貸市場的野蠻式擴張和終結高利貸、裸條、暴力催收等亂象，但事實上，銀行入場校園金融服務市場也有諸多亟待思考的問題。第一，銀行開展的校園貸業務模式是否具有商業可持續性。其二，銀行系校園貸產品是否足以覆蓋校園金融消費服務的需求；互聯網消費金融的瘋狂發展也導致大學生消費需求的迅速增強，因此，電商金融、網絡金融、傳統金融機構事實上都成為了大學生消費金融不可或缺的供給方。②

筆者認為，監管機構此次應當用高壓態勢把不合規的放貸主體清除出校園貸市場，留下銀行與市場化的優質消費金融主體共同服務。銀行應當充分發揮自身資金成本低、認可度高、風控嚴格等優勢，合理設計校園貸產品體系，優化業務模式，穩健地擴大自身的業務規模。若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提供的服務不能滿足學生的消費需求，很有可能會為非法校園貸的卷土重來提供可乘之機。因此，銀行應當處理好與電商和互聯網金融公司的關系，在競爭中尋求合作，共同建立起合法合規的校園貸供給鏈。

（二）當前校園網貸的法律規制重點方向

目前關于校園網貸的法律規范多為部門性法律規范，且規范性文件的出臺無一是在緊迫的現實問題的倒逼下出臺的。這也是我國對互聯網金融領域整體存在的立法問題。校園網貸領域需要具有明確可操作性的、效力層級較高的制度設計型的法律，從根本上對行業的發展進行引導和監管，而非只是一次次整治方案。監管機構需要通過監管在業內樹立一種正確的校園網貸形態示范。下文將對目前法律制度建設中的重點環節進行簡要闡述。

1.建立市場統一的準入規則

在銀監會、教育部和人力資源部出臺的《通知》中，提及“未經銀行業監督管理部門品牌批準設立的機構不得進入校園為學生提供信貸服務”③。校園網貸的市場，應由監管機關統一制定準入標準，無論貸款機構的性質是銀行、P2P網貸平臺或是小額網絡貸款公司，只要滿足監管機構的條件，均可進入相關市場。但監管者在建立市場準入規則時，首先需要界定的是校園網貸市場的范圍。根據銀監會等監管機構下發的文件，對校園網貸的表述基本為網絡借貸平臺針對在校學生開展借貸，網絡借貸可以分為P2P網絡借貸以及網絡小額貸款公司，這兩類平臺在校園網貸中均有參與，因為目前網絡小額貸款公司在校園網貸市場并未造成比較嚴重的普遍性問題，因此目前校園網貸方面監管的重點是P2P網貸機構。④但是，校園網貸的特殊之處，就在于貸款資金流向無穩定收入的學生群體。因此，只要是向在校大學生發放的貸款，無論是以何種形式，由何種機構發出，在一些基本問題層面，均應受到統一的規則制約。

因此，要建立校園網貸領域的統一行業準入標準，即對校園網貸業務設置一些具體的準入要求，經監管機關審核后方可獲得許可。具體的經營標準，需要全面考慮市場與消費者的具體情況，結合實踐來確定，下文將對其中兩個重要的標準進行簡要論述。

2.統一個人征信體系

銀行在校園網貸方面作為正面形象介入的原因，很大程度在于銀行系統之間擁有完善的征信系統，可以對貸款方的個人信用進行較為便捷高效的核查，可以有效避免多頭借貸等網絡借貸中的惡劣問題。在互聯網金融興起之前，企業與個人的資金獲得基本來源于銀行或是民間借貸這兩個渠道，在不考慮民間借貸的情況下，銀行間征信體系基本可以滿足需要。但在目前的現實情況下，統一的個人征信系統就亟待建立了。但建立統一的征信體系并非易事，需要一系列制度的確認。

2015年1月，人民銀行印發了《關于做好個人征信業務準備工作的通知》，允許8家公司開展第一批個人征信試點業務，這八家公司包括芝麻信用、騰訊征信等。但在過去的兩年中，獲得試點資格的企業并未獲得個人征信牌照。牌照無法下發的原因一是監管機構認為各機構尚未完全符合從事個人征信業務的要求，二是各機構之間的試圖“各自為營”。在大數據時代，掌握信息的多少可能成為企業成功的關鍵，因此各機構都想形成自己的征信閉環系統。但這樣的征信系統，難免存在信息不全面，價值便極為有限。

因此，業界也衍生“信聯”的觀點，將互金領域的信用信息匯總起來，依據共享原則，成立一個線上征信聯合體。據報道，這一機構已進入實質性的籌備階段。⑤但個人征信作為金融市場中極為重要的基礎設施，最為重要的是保持獨立性。“信聯”的成立必然需要監管機關的領導以及把控，而非僅僅是從業機構或者行業協會運作。在數據就是財富的現今時代，或許只有獨立的第三方的平臺或監管機關的強制影響下，才可以盡可能獲得各從業競爭機構的信息。

3.對校園網貸業務規則的限制

校園網貸領域需要完善的最基本的制度，除市場準入以及統一的個人征信系統的建立外，還需要的就是對借貸合同的規范管理。如同銀監會對于銀行借貸的利率、相應期限以及用途等的限制，網貸平臺的貸款，也應有相應的規范，而非完全放任其由民間借貸自由約定。許多無法償還貸款的學生，并非沒有能力償還本金，而是被高額利息所累。

因此，監管機構可以就校園網貸的業務做出以下的一些規范性要求：

（1）首先對貸前調查環節進行一定的要求。就像目前銀行開展的校園貸業務，需要學校對學生的身份信息作出核查，在這樣的情況下，冒用他人身份騙取貸款事件發生幾率會降低很多。

（2）其次是對其業務中的核心部分---借貸合同的條款做出一定的限制性規定，限制利率的水平，規定貸款的用途，規定手續費的最高比例等。

（3）最后是對貸款業務的持續性監督，主要是對貸款用途的核實。如果貸款用途被無理由變更，可以采取提前還款等制裁手段。

此外，對于校園貸的宣傳、推廣手段也應有所限制。雖然不應完全取締校園貸，但對于沒有固定收入的學生群體來講，超前消費在宣傳層面也是不應該被鼓勵的。

四、總結

校園網貸作為互聯網金融的組成部分，在中國目前在校大學生群體不斷龐大的情況下，確實可以起到普惠金融的一定作用。雖然校園貸造成了許多較為嚴重的社會問題，但根本的原因并不在與校園貸這個業態本身，而是由于許多機構的非法操作以及校園貸消費者的不理智所造成的。雖然校園網貸的市場容量遠低于正常的貸款市場，但學生的消費需求并非應完全抑制。隨著物質生活的豐富，一個健康有序的校園網貸市場也是有存在之必要的，對于超前消費，無需“談虎色變”。健康有序的校園網貸市場，一是要依靠有效監管規范服務的提供，二是要加強對在校大學生的教育工作。相關的教育工作不應局限在對大學生消費觀改進方面，消費并非十惡不赦，消費的需求也無法消除。對大學生的教育，更重要的是對大學生法律意識的塑造，以及個人信用意識的培養。在面對不良網貸平臺的侵權行為時，每位在校大學生都應懂得運用法律維護自己的權利。

注釋：

①參見[美]羅爾斯著.何懷宏，等譯.正義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49

②艾瑞咨詢門戶網站：《2016年中國大學生消費金融市場研究報告》，http://www.iresearch.com.cn/report/2906.html，最后訪問時間2017年9月19日。

③見《關于進一步加強校園貸規范管理工作的通知》，2017年5月27日銀監會、教育部以及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發布。

④楊東. 用法律紅線整治不良“校園網貸”[J]. 人民論壇,2016,(34):83-85. [2017-09-19]

⑤劉麗. 互聯網巨頭征信機構“信聯”籌建進入實質階段[N]. 經濟參考報,2017-07-05(003)

郭文姝（1994-），女，山西呂梁人，中國政法大學碩士研究生，專業經濟法；韓林林（1994-），女，山東聊城人，中國政法大學碩士研究生，專業民商法；李健樂（1994-），女，廣東中山人，中國政法大學碩士研究生，專業民商法；周鵬博（1993-），女，河北石家莊人，中國政法大學碩士研究生，專業知識產權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