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和小雞

岳博雅

幼年時，他很愛養小雞。每每看到小雞不知疲憊地在他身邊嘰嘰輕叫，他的嘴角就咧得出奇的大。

小雞突然死去的那天，他哭了一整天，一提及便哭；一想起，就無法收住淚。媽媽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問：“如果我也和小雞一樣離去，你想小雞還是想我？”

“小雞！”他幾乎吼叫出來。他看不懂媽媽眼中的憐惜和落寞。

媽媽是仙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會死！

少年時他已不那么熱衷于養小雞，養幾天就都推給了媽媽。當媽媽無奈地告訴他“兒子，小雞死了”，他連眼皮都不抬：“哦，那就扔了吧。”

他的轉變讓她措手不及。

壯年了，媽媽仍幫他養小雞，不同的是他在外打工，一年才回家一次，媽媽也蒼老了很多。媽媽總是忍不住給他打電話，噓寒問暖后總是不忘說起小雞：羽毛更豐滿了，模樣更靈巧了……每次談到這里，媽媽的話匣子就關不住，他也只能默默地聽。有一次，他忍不住打斷了她，問：“媽！您天天吃降壓藥了嗎？”電話那頭一陣沉默，一聲嘆息：“忘了。”

媽媽總是這樣，記得住喂雞，卻記不住自己的病。

他等著，等著聽小雞死去的噩耗，可是從來沒有。媽媽的小雞也許已經換了好幾茬，可媽媽從不和他說死亡。

媽媽的話漸漸變得語無倫次，一句話有時會重復好幾次。媽媽老了，真的。

他懂，小雞會變成大雞，大雞會變成死雞。

媽媽……他不敢亂想，只有小心地珍惜。他回到家鄉，把媽媽接到身邊。有一天，媽媽突然拉住他的手，問：“你養的小雞和我，哪個死了，你更傷心？”

他愣住，他已經多年沒有養過小雞。“自然是媽媽。”

“傻孩子。”媽媽輕輕地微笑，“如果你是我的好孩子，就不要悲傷。”

媽媽走了。那一天，他真的沒有落淚，他是那樣悵然地遵守他不悲傷的誓言。只是，悄悄地，他又開始養小雞了。

誰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養的小雞死的那一天，他把自己關在房中，像幼年時那樣，默默地哭了一整天。

【作者系北京市第十三中學高三（6）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