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無隙

陳紹龍

愛有隙。

張媽不想再讓露露從這個“縫隙”間掉下去。張媽怕孩子再受傷害。多有不舍，張媽想做的就是要讓愛也能“無縫對接”。

有人要認養露露了。

張媽不是露露的親媽。張媽是福利院的阿姨。福利院的孩子管阿姨都叫“媽”。為有區別，孩子會在“媽”前面冠上姓。露露喊她“張媽”。

露露是個棄嬰。早產，來時肉紅肉紅的，只剩下一絲細微的喘息，看到頭發上還沾有露水，張媽便叫這孩子“露露”。

三年了。如今，露露一口氣能背六首古詩，還會唱《媽媽的吻》。有人來看孩子的時候，露露會上臺進行才藝表演。每次露露在臺上唱完《媽媽的吻》的時候，都會下臺在張媽腮上吻一下，還發出細小的聲響。吻過之后，露露撒腿就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還一直笑。露露跟張媽成了一對親密無間的母女。

露露這樣乖讓她的新爸媽心生憐愛。

她的新爸媽是一對浙江夫婦。人已中年，沒有生育。他們是招商引資到此地來的，是老板。那天夫婦倆來福利院捐款，看到了露露。露露的一吻讓他們心動了，原本就有心收養孩子的他們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目標。新媽媽把“女兒”抱在自己懷里，但露露很是木然，甚至在新媽媽親她的時候小臉還微微側了一下，留下了一條極細小的縫。這個細節張媽注意到了。愛有隙。張媽想的是，如何彌合這個“縫隙”呢？

因為條件符合，收養手續辦得很是順利。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張媽不放手了。“再等一個月吧。”她很堅持。

張媽從資料室找來露露從小到大的照片。有百天照，有周歲照，也有露露倚在張媽懷里的時候照的。張媽還把露露新爸媽的照片也找來了。張媽打起了這些照片的主意：PS！Adobe Photoshop，簡稱“PS”，是一個圖像處理軟件。張媽利用這個軟件對照片進行“嫁接”處理。出生100天原本露露一人坐著的照片變成了被夫婦倆雙手托著，一周歲的照片變成了有爸媽在旁邊為她吹蠟燭，倚在懷里的照片，張媽自然也“換”了人。

張媽把重新制成的小照片放在了露露的衣袋里。張媽常把小照片拿出來給露露看。張媽告訴露露照片上的男女就是爸爸媽媽。爸爸媽媽出遠門了，很快就要回來了。

如此反復。

露露似懂非懂。露露很迷惑。漸漸地，露露會從小衣袋里掏出小照片來，看看自己的爸爸媽媽。

“女兒有個小小心愿小小心愿，再還媽媽一個吻一個吻”，那天露露唱完《媽媽的吻》，從衣袋里把小照片掏了出來，然后，在“媽媽”的腮上親了一下。吻過之后，露露沒有跑，也沒有笑。露露對著照片發呆。

一個月的等待，一個月的期盼，一個月的彌合。“交接”的時候到了。雖說經過精心準備，但張媽心里還是沒底，張媽所能做的就是告訴露露今天爸媽回來了，來接露露了。露露不說話。她一大早就倚在門邊向外張望，早飯也不吃。一陣鞭炮聲過后，奇跡出現了，新爸媽剛一露面，還不待張媽的指認，小露露一眼就認出了他倆，飛也似的跑過去。“媽媽”順勢抱起露露，孩子小嘴已親在了新媽媽的腮上。久久，久久。

有好些人摁動了快門。

一旁的張媽早已淚流滿面。

我是在當地報紙的一張照片上知道新聞背后的故事的。照片的題目叫：《愛無隙》。

（選自《光明日報》）

【賞析】

作者以充滿柔情的筆觸，給我們講述了發生在福利院的一個真實的故事。故事似樂曲，舒緩而悠揚。令人憐愛的露露，富有愛心的浙江夫婦，具有智慧心性、執著于愛的張媽，都是這樂譜中的美妙音符。PS的介入，生發出了一個美麗的謊言、一個善意的換位，使愛有隙變無隙，無縫對接。也使這份愛的樂章舒緩中躍出悠揚，演奏出施愛也需要智慧的主旋律。讀小小說《愛無隙》，如聞韶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