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

徐嬌

喬在笑，小小的酒窩里盛著喜悅。喬很少笑，秀氣的眉總是微皺著，眉宇間籠罩著淡淡的憂傷。喬很漂亮，那一雙大眼一眨一眨的，清澈透亮，她灰撲撲的破舊的衣服更顯得黯淡無光，小身板總是挺得直直的，清瘦中透著堅韌。她是一個乖巧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孩子。老師們都很喜歡她，每當說起這個黑瘦的孩子又是欣慰又是心痛：“這孩子，是個好苗兒呀！只可惜……”

窗外，一只麻灰的小鳥停在谷垛上，嘰嘰啾啾，歡快地鳴叫著。收割了的稻田里晃著幾朵鵝黃的野花和孤獨的谷穗，空氣里有絲絲清甜的味道。喬想起了爸爸粗糙的雙手和寬闊的肩背，想起了小小的自己，在谷草中打滾蹦跳，嬉笑歡呼，柔柔的谷草扎在身上，疼疼的、癢癢的，好像爸爸青黑的胡茬兒。爸爸高興時就用粗糙的雙手拉著喬，用胡茬兒蹭喬嬌嫩的小臉，惹得喬一陣驚笑。鬧夠了，爸爸就會把喬放在自己寬寬的肩上，向著夕陽，緩步向前。爸爸粗獷豪邁的歌聲、笑聲，灑滿一路，也飄散在喬的記憶中……

為了讓喬得到更好的教育，爸爸打算離開他生活的地方。“喬喬，好好讀書，爸爸很快就會回來，還會給你買糖吃。”對香甜糖塊的期盼沖淡了離別的憂傷。

爸爸走了，消失在山路的盡頭，再也沒有回來。喬總是在夢里看見爸爸大步向自己走來，用粗糙的雙手托起自己，用那青黑的胡茬兒蹭著自己的臉。可是爸爸再也沒有出現。直到有一天，幾個陌生人出現在自己的家里，媽媽哭紅了眼。

那時，喬太小了。不懂得死亡的含義，只知道，爸爸去了更遠的地方，比那個城市更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媽媽說：“爸爸在那里看著我們，看著我們聰明的喬喬健康成長。”喬謹記爸爸說過的話，好好學習，她想或許能從書中找到方法，見到爸爸……

喬上學了，成績優異，就像爸爸所希望的那樣。善良聰明的她，在學校贏得老師和同學的喜愛。

爸爸離開的打擊，讓媽媽日益憔悴。清晨，喬會去地里幫媽媽干活，再匆匆地趕到學校。黃昏，喬仍會弄好家里的豬草，再做作業。喬變了，變黑了，變瘦了。而喬不覺得苦，只要可以坐在教室里，繼續讀書。

時間似指尖的沙，握不住，留不下。十年就這樣過去了，媽媽因過度勞累，身體更顯孱弱。家里幾乎就靠喬支撐著。去年，若不是班主任林老師的幫助，喬怕是已經退學了。喬很累，很苦。笑容少了，雙眸下一圈淺淺的黑紫，那是喬忙完家務后挑燈夜戰留下的印跡。生活雖苦，但喬從未退縮過。好好讀書不僅是喬自己喜歡的事情，還是爸爸對她的期望。

喬喜歡閱讀，她記得奧斯特洛夫斯基：人的生命似洪水奔流，不遇到島嶼和暗礁，就難以激起美麗的浪花；記得墨子：志不強者，智不達；記得梁啟超：患難困苦，是磨煉人格的最好學校。

陽光漸漸變得炙熱起來，谷垛在驕陽下拖著長長的身影。

喬笑了，皺著的眉頭舒展了。她想起林老師用溫軟的聲音告訴她：“上級下達了國家的資助政策，不僅減免貧困學生的學費，還補助一些生活費。學校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相信很快你就可以拿到資助的錢了。好孩子，你可以繼續上學了。我先前還在擔心下學期你該怎么辦呢！現在國家好啊……”喬愣住了，腦子里只浮現著一句“你可以繼續上學了，國家下來政策了……”喬恍惚著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開著的課本上是陸游的詩：“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喬心里很溫暖，因為這么多可愛的人，因為祖國！她雖然踏著荊棘也不覺痛苦，有淚落下卻不是悲涼。

【作者系重慶市忠縣中學校學生，指導教師：杜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