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鹿習健
“更麗邑曰新豐”故事源流考析
□ 鹿習健

新豐,雖然它現在是臨潼區下轄的一個街辦,但在歷史上卻大名鼎鼎。《臨潼縣志》(乾隆本)載:“臨潼,唐之昭應也,于漢為二縣,曰新豐,曰櫟陽。新豐于商為麗國,周驪戎,秦始皇十六年置麗邑,新豐者,漢高帝還定三秦,都櫟陽,仿豐邑,城市里居營于麗,更名新豐以奉慰太上皇者也。”新豐城歷史悠久,地位重要,與它相關的歷史故事很多,其中以“更麗邑曰新豐”最為著名,流傳最廣。但是認真結合文獻考證“更麗邑曰新豐”可發現,該故事是經過長期整合、演繹后才形成今天所見的定本,人們耳熟能詳的“更麗邑曰新豐”故事并非歷史原貌。本文專門對“更麗邑曰新豐”故事的源流做一考析,以期澄清歷史,辨清訛誤,恢復歷史原貌。
“更麗邑曰新豐”的故事最早見于《史記·高祖本紀》:漢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七月,太上皇崩櫟陽宮。楚王、梁王皆來送葬。赦櫟陽囚。更命酈邑曰新豐。”在《漢書·地理志》中又有“新豐,驪山在南,故驪戎國,秦曰酈邑,高祖七年置”的相似記載,東漢時期學者應劭對《漢書》作注:“太上皇思東歸,于是改筑城寺街里以象豐,徙豐民以實之,故號新豐。”指出漢新豐是在秦麗邑的基礎上進行了部分改筑,太上皇崩后又重新進行了命名。他的“注”與《漢書》的成書年代為同一時期,應該比較可信。這些記載都直接證明“更麗邑曰新豐”故事源起于兩漢時期。文獻內容非常簡略,毫無夸張演繹成分,比較符合實際,是歷史本來面貌。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更麗邑曰新豐”故事的發展演繹時期。《西京雜記·作新豐移舊社》載:“太上皇徙長安,居深宮,凄愴不樂,高祖竊因左右問其故。以平生所好,皆屠販少年,酤酒賣餅,斗雞蹴踘,以此為歡。今皆無此,故以不樂。高祖乃作新豐,移諸故人實之,太上皇乃悅。故新豐多無賴,無衣冠子弟故也。高祖少時,常祭枌榆之社,及移新豐,亦還立焉。高帝既作新豐,并移舊社,衢巷棟宇,物色惟舊,士女老幼,相攜路首,各知其室。放犬羊雞鴨于通涂,亦競識其家。其匠人胡寬所營也。移者皆悅其似而德之,故競加賞贈,月余,致累百金。”詳細交代建造新豐的前因后果,負責建造的匠人名叫“胡寬”,胡寬主持改筑的新豐城與高祖老家豐邑非常相似,甚至“放犬羊雞鴨于通涂,亦競識其家”。但《西京雜記》作者、成書年代不詳(有人認為是東晉葛洪),雖然它在語言和記事風格上與《漢書·高帝紀》“上奉玉卮為太上皇壽……殿上群臣皆稱萬歲,大笑為樂”相似,但是內容過于夸張,歷來都被學者認為是小說家記載的異事傳說,不足為據。在此也只能看做是“應劭注”的擴展、演繹版本。在著名地理志書《水經注》中,酈道元經過自己考證后只采納了一部分,《水經注·渭水》載:“(魚池水)又逕新豐縣故城東,故麗戎地也。高祖王關中,太上皇思東歸,故象舊里,制茲新邑,立城社,樹枌榆,令街庭若一,分置豐民,以實茲邑,故名之為新豐也。”對比《西京雜記》可見,酈道元認為只有“故象舊里,制茲新邑,立城社,樹枌榆,令街庭若一”這些記載比較符合史實,真實可信。不過自酈道元開始,《西京雜記》中的演繹內容開始滲入正史,逐漸成為不可撼動的歷史事實。
到隋唐時期,撰史者并未詳加考證就直接將《西京雜記》中的傳說、演繹內容全部錄入正史中,相當于承認其真實性。《括地志·新豐縣》載:“新豐故城在雍州新豐縣西南四里,漢新豐宮也。太上皇時凄愴不樂……高祖乃作新豐,徙諸故人實之,太上皇乃悅。按:前于麗邑筑城寺,徙其民實之,未改其名,太上皇崩后,命曰新豐。”《括地志》是唐初魏王李泰主編的官方地理志書權威定本,其內容幾乎全部被后世引用。《史記正義》引《括地志·新豐縣》為注,又使其內容的真實性在史學界得到承認。這就使“更麗邑曰新豐”故事中的演繹、傳說成為信史,所以隋唐時期是“更麗邑曰新豐”故事的定型期。自此以后,《長安志》、《雍錄》、《太平寰宇記》、《類編長安志》、《讀史方輿紀要》、《臨潼縣志》等歷代文獻都全部加以引用,且從未對其內容的真實性產生過懷疑。
其中《臨潼縣志》(乾隆本)對“更麗邑曰新豐”故事做了全面系統的梳理:“更麗邑曰新豐。本紀十年七月更命麗邑曰新豐……即命更麗邑曰新豐,蓋猶是營建之初意云爾。”又:“新豐三城。漢新豐城亦名新豐市……按今陰盤河西城陽坡北微東是其處,城陽坡者,以坡在新豐城南故也。”與唐宋時期文獻記載完全相同,只是將匠人改為“吳寬”,這是今日“更麗邑曰新豐”故事的最權威版本。
綜上所述,“更麗邑曰新豐”故事的形成經歷了三個時期:1.兩漢時期的起源期;2.魏晉時期的發展期;3.隋唐時期的定型期。由此可見,中國歷史中夾雜著不少演繹和傳說成分,這需要歷史研究者認真分析、辯證,去偽存真后才能還原真實的歷史原貌。
(作者:陜西省西安市臨潼區秦東陵文物管理所,郵編710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