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班級只有三十六個人,環視四周,每張臉都差不多,每雙眼睛都藏在老氣的眼鏡下,暗淡無神。只有那個差點兒被我忽略的角落里,有一個坐得很端正的漂亮女孩兒。她微低著頭,安安靜靜的。
我暗暗調侃一番:你就裝吧,一坐三年,我看你累不累。
然而,現實狠狠地把我調侃了一把。整整過去一年多,她始終保持著這個端莊的姿勢。在鐵四角里,我們卻沒有過一次談話。為了打破尷尬,我叫她“女神”。她慢悠悠地捂著兩頰,害羞地笑問我:“欸,你叫我嗎?”
我很奇怪,為什么這個做事永遠慢半拍兒的人,輕輕松松就考了全市第一?
她站在領獎臺上,只有她一個人。她的黑長直的秀發在空中飛舞著。高一的新生與高三的學長都站起來,以便把她看得更清楚。
我聽見身邊的老師說:“這孩子這么高啊!”“怎么這么好看呢!”“女孩子的秀美中還有點兒帥氣呢!”
我感覺周圍的空氣悶悶的,無論我坐得多直都喘不過氣。我和老師請假去廁所,然后悄悄跑去學校的魚塘。我在小路的一大片墨綠中走了很久很久,聽到校長念我的名字去領獎,可我就想這么放縱一下,不想回去,不想領一個這樣的名次。
我應該是第三名,而不是23名!我被同學和老師責備,為什么關鍵時刻去了廁所,我理所當然地被免去學委的職位,換成女神。她每天不用和科代表說話,而科代表們卻像忠實的仆人,一定會在星期三之前收好卷子,擺得整整齊齊,用夾子夾好交給她。
同學們喜歡女神,開始有更多人叫她女神,包括理科班。她每天晚上都在我家寫作業。我不知道這個天天看書的人,哪來的那么多時間交朋友。
她足夠完美了,但這還不夠。周五的最后一節晚自習是作文課,而女神已經發燒一下午了。她不請假,說這種發燒只是在調整身體。我就在她身邊,她額頭的鬢發都濕透了,喘著粗氣,而且身體起伏很大。
一旦發現我在看她,她迅速壓抑住這一切,假裝什么都沒發生,可她的臉越來越紅。
蠢囧讀完自己的作文,當馬博士點評的時候,班主任與馬博士一唱一和,談論著蠢囧有點兒娘的性格。
“文章陰柔的根源是什么呢?”班主任笑著問。
馬博士不好意思地輕聲說:“也許是……在……人。”
他們還談論另一個女生的文章太陽剛。
有人笑得很大聲。但他們不知道這是蠢囧最大的痛處。父母離異,他和媽媽、姐姐在一起,再加上長得有些秀氣,白白凈凈的,有點矯情的性格,有些女性化。
我正想著下課如何安慰他時,女神已經站起來了。
“我不同意班主任您和馬博士的觀點!”她手掌著桌面,明顯聲音在顫抖。
“我認為男生可以有他細膩的一面,女生也應該有她陽剛的一面。所謂女權,是為了構建人人平等的社會,而不是保留女生堅強的一部分,抹去男生溫柔的資格。”在她最后一句話還沒說出的時候已然掌聲雷動。
放學的時候,蠢囧和安寧過來幫她搬桌子,激動地說她道出了他們的心聲。
我帶著女神走,她卻問我要不要留下值日。
“你都燒成這樣了,還跟我提值日!拿書包,趕緊走!”回家的路上,我握著她的小手臂,她的手臂灼熱,我聽見她輕聲說:“好熱呀。”
回家后,我和每個人說她多么堅強,我多么心疼她。她還是笑著,端正又安靜地坐在那兒,一如我初見她時一樣。
記得電影《灰姑娘》中曾有這樣一句話:勇敢堅強,仁慈善良。
我帶著滿臉失意回家,她安靜坐在那兒,親切地笑。
我曾一直渴望她的生活,她有一只貓,她有平穩的生活和浪漫的性格。她慢悠悠,又有條不紊;她安安靜靜,卻思維敏捷;她善良,笑容明媚。
我認識許多笑靨如花的女孩兒,她們大多為了吸引異性;我也認識許多生性平和浪漫的人,她們大多經歷了風雨,不再為這些小事情生氣暴躁,但她們的浪漫依然自私。
但我依然相信自己是上帝的寵兒,他派來這樣一個完美的女孩兒來教我——勇敢堅強,仁慈善良。我應該走在自己的路上,不必久久回蕩在那份狹隘的思想里。
觀看很多溫馨的電影,和朋友穿過很多美麗的午后,留戀秋高氣爽的季節,在天臺彈吉他曬太陽,幻想著德國小鎮一角的花園,繼續癡迷杜甫的故居。
我是走之,我也有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