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艷
詞語的感情色彩有褒義、貶義和中性三種。在某種特定的語言環境里,詞語的感情色彩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有時候褒義詞可以貶用,貶義詞也可以褒用。褒義詞貶用較為常見,多用來表示諷刺;貶義詞褒用,不太常見,但一旦貶義詞帶上褒義的色彩,便會情趣橫生,產生奇妙的表達效果。
請看下面一個例子:
有一次,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生導師孫紹振先生在東南大學演講,他的開場白是這樣的:
我本來是想站著講的,為什么呢?我看見后面有那么多同學是站著的,我坐著,對他們好像是不太公平。但是呢,我不得不坐下,因為這個麥克風太矮,逼得我老是躬著身子。你們直著身子,而我卻卑躬屈膝,(笑聲)同樣不公平。那么,請后面的同學同情我一下,允許我坐下來講。(掌聲)鼓掌,就是鼓勵,那就坐下來,倚老賣老。還好,沒有以老壓小。(笑聲)
“卑躬屈膝”本來是一個貶義詞,指諂媚奉承,形容沒有骨氣,而孫先生用“卑躬屈膝”來形容彎著身子的動作,使得這個詞獲得了新的生命,從而引發了同學們的笑聲,拉近了心理距離。“倚老賣老”也是個貶義詞,本意是仗著年紀大,賣弄老資格,看不起人。此處孫先生并未真的倚老賣老,而是用自嘲的方法博得大家輕松的一笑。孫紹振先生說話幽默,頗為風趣,一個開場白就贏得了聽眾兩次笑聲,一次掌聲,為整場講座的成功奠定了很好的基礎。
有一位同學叫劉慶華,他在《我的老師》一文中塑造了至善至誠的小學教師形象。有一段文字表達了這樣一個意思,他雖然和老師分別了,但關系仍很好,時有聯絡。他寫道:“我雖然上了中學,不能和她朝夕相處了,但我們仍然‘藕斷絲連……”乍看“藕斷絲連”用錯了,“藕斷絲連”是比喻表面上好像已經斷了關系,實際上仍然掛牽著,多指男女之間的關系,含貶義。但作者在這里加上引號,表示特殊含義,其意為雖然和老師分別了,但仍然掛牽著老師,有時候也有聯系。“藕斷絲連”用在此處,匠心獨運,比“心心相印”等成語更有幽默意味,它增加了文章的生動感和情趣感。
北京市第80中學著名特級教師寧鴻彬老師教《反對自由主義》一文時,他要求學生用“敷衍了事”造句。當學生采取否定說法做了造句之后,教師對學生說:“遇到像‘敷衍了事這樣的貶義詞,大家采取否定的說法,這是正確的。但是,這是通常的、習慣性的說法。大家能不能把思路進一步打開,跳出原有的思考習慣的范圍,采取肯定的說法,繼續用‘敷衍了事造句呢?所謂肯定的說法,那就是造句內容應該體現出‘敷衍了事是正確的,是值得稱頌的。大家想想看,能不能造出這樣的句子呢?”在教師的啟發下,幾名學生都說出了符合要求的句子。其中一個句子是:
抗日戰爭時期,某些敵占區的偽村長,其實是抗日干部,是共產黨員。他們借助偽村長這塊“金字招牌”,和敵人巧妙周旋。凡是日本鬼子交給他們的差使,他們都盡量地搪塞,應付,敷衍了事,而又不露馬腳,不讓敵人抓到把柄。他們用這種辦法,給老百姓辦了很多有利的事情。
這個造句告訴人們,當思維沖破習慣范圍,超越常規限度的時候,創造性的成果就隨之而生了。“敷衍了事”本身是一個貶義詞,指做事不負責任或待人不懇切,只做表面上的應付。但上面句子中的“敷衍了事”卻反映了抗戰時期我黨干部與敵人巧妙周旋時所體現出來的機敏與智慧,表現了我黨干部英勇無畏的斗爭精神。
中央電視臺綜合頻道播出的《朗讀者》第7期,最后一位上場的朗讀者是原文化部部長、中國作協名譽主席王蒙先生。王蒙先生出場前,主持人董卿介紹說:
現在上場的這位朗讀者,從時間的坐標上來看,他是一位老人,他已邁入了耄耋之年,但是從人生的舞臺上來說,他還是一個年輕人,充滿激情,充滿理想,即便這一生榮辱浮沉,但是用他自己的話說,依然有著不可救藥的樂觀主義。
“不可救藥”是個貶義詞,指病重到已無法救治,比喻人或事物壞到無法搶救的地步。但這個詞用來形容“樂觀主義”,表示其程度之深,達到不可救藥的程度,用任何方式都不能改變其樂觀的性情與精神,這里借用王蒙先生自己的話,高度贊揚了王蒙先生幽默樂觀、激情睿智、充滿理想的人格力量和生命情懷。
由此看來,貶詞也能褒用。只要運用恰當,表達會更加風趣、生動,含義更為深刻,更具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