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梅志軍

辦公室里一位青年教師笑談自己的“教學機智”——教學《開天辟地》時，學生詢問“萬頃良田”中“頃”的意思，自己當時就懵了，只知道是個地積單位，至于與學生熟悉的“平方米”如何換算就不清楚了。不過他靈機一動：“這個字字典上解釋得清清楚楚，你們預習時干嘛去啦？現在還好意思問我？”故作生氣狀，憤然將課本甩在講臺上，一群孩子噤若寒蟬。同事們直豎大拇指，他更是沾沾自喜。第二天，我憋不住問這位青年教師：“那現在你弄懂了‘頃的意思了嗎？”他有點莫名其妙：“我不是叫學生自己查字典了嗎？我自己知道不知道已無所謂了。”我聽了如芒在背，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這天，區教育局教研室一行6人對我校進行了教學視導，我負責接待工作。視導其中一項為聽課。在隨機點課中，教研室周主任點到了四（1）班夏老師的數學課。我立即湊上前去，輕聲地說：“周主任，這是一位代課老師。原來的丁老師生病了，就只好把這位已經退休在家的夏老師請來。”言下之意，這一節課就不要去聽了。確實，依照以往的慣例，我們這樣一說，領導就會重新點課。周主任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會兒，然后說：“代課的是老師，而不是學生。”我如坐針氈，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有幸被教育局看中，參加一次教學視導工作。在一所學校我們要求檢查校長的聽課筆記，等了半個多小時終于送來。一疊十多頁A4紙，一排排整齊劃一的鉛字。同行的一位視導組成員接過這“聽課筆記”驚呼：“還熱的呢！”該校的一位領導紅著臉打趣：“這說明我們校長在用心聽課，上面還有他的體溫呢，嘿嘿——”我如墮煙海，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省教育廳明文規定：小學、初中不得組織市、縣（市、區）統一的文化課考試。不過，各個學校為了保證教學質量，必要的檢測還是正常進行的，于是學校就要求老師們自己命題。這下可讓我們老師犯了難，總習慣于上級主管部門提供試卷，自己和學生一起應付試卷，就像吃慣了“現成飯”，一下子自己要“買菜煮飯”，有點不適應更摸不著頭腦。翻閱老師上交來的“命題”，大多是剪輯拼湊，機械呆板，無理無序。如果用這樣的試卷去檢測我們的學生，非但起不到“查漏補缺”“溫故知新”的作用，只會把我們的教學和學生的學習帶入歧途……我如鯁在喉，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愛人感冒請假在家休息，我幫她照看班級。我帶著雜志來到課室，本想讓學生自習，自己安靜看完雜志，轉念一想，如果學生“欺生”，課堂秩序出現混亂……于是，一上課，我就故意露出“猙獰”面容，粗聲粗氣地發令：把剛學過的這一課生字抄寫在田字格里，一個三遍，不工整的重來！孩子們宛如一根根上了發條的彈簧，立即行動起來，取書，翻書，拿筆，刨筆……稀里嘩啦，教室像一鍋煮沸的粥。我不斷用眼神嚴厲地掃射，但收效甚微。我瞅準一個動作幅度最大的小男孩，“兇神惡煞”般地向他“撲”去，又“老鷹捉小雞”似的把他從座位拎出來。此時，我的動作極盡夸張之能事，幅度大到令人咋舌。我從所有的孩子的眼里讀到了驚恐甚至是恐怖，他們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教室里從此靜悄悄的，除了偶爾傳來某位孩子隱忍不住的咳嗽聲。我也安心地讀完帶過來的雜志。第二天中午，我和愛人在學校食堂就餐。席間，愛人忽然提醒我，別忘了下午到醫院注射第三針狂犬病疫苗（一個星期前本人不慎被家里的貓撓了一下）。同桌的樂樂（同事的兒子，也在愛人班上）立即湊到他媽媽的耳邊，怯聲說：“媽媽，他真的有狂犬病？！”我聽了如蹈湯火，霎時間坐立不安，羞愧滿面……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學生練字，我行間巡視。行至一位學生桌旁，看見一本“畢業留念冊”置于其上，并隨手翻閱。一句同學寄語讓我誤以為自己乃是一大學教授，而非這幫小屁孩的孩子王——“祝你嫁給王俊凱！”王俊凱？班上巡視一周，我班沒有王俊凱。偷偷問班長誰是王俊凱，孩子有點不可置信：“ TFBOYS，還不認識？”孩子眼神里有鄙夷。回到辦公室再打聽，年輕老師告訴我原來是孩子們的青春偶像，也是三個“小屁孩”……我恍然大悟，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讀到這樣一則笑話：一位幼兒園老師給班里的小朋友們每人發了一張圖畫紙，上面畫著一只鴨子打著一把傘。老師要求小朋友們將鴨子涂成黃色，傘涂成綠色。可是，班上最調皮的小朋友博比卻將鴨子涂成了鮮艷的紅色。老師看后，問道：“博比，這種紅色的鴨子，你看到了幾次？”博比想都沒想，回答說：“和看到鴨子打傘的次數一樣。”我如夢初醒，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某青年歌賽民族唱法第四場比賽間隙，著名學者余秋雨在第二現場接收主持人朱迅的采訪。朱迅問先生在選手唱歌時除了聽歌還會干什么，先生笑著說：“看評委們的領帶與昨天有沒有變化，從觀眾的臉上和穿著猜他的職業。”猛然想起，莫泊桑就是這樣被福樓拜調教出來的，我如飲醍醐，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教學一年級下冊《世界多美呀》一課，體會文本中一句“小雞想：整個世界都是黃色的呀！”我問學生，文中的“小雞想”，它會怎樣想？絕大部分學生的回答沒有超出我的預設：小雞或高興地或愉快地或激動地想：整個世界都是黃色的呀！畢竟句子中有一個“呀”字和一個“！”號，它暗示給學生的答案就是這樣。當然，也有創意的回答，將“！”讀成了“？”——小雞奇怪地想：整個世界都是黃色的呀？我大加贊賞，對呀，這即將出殼兒的小雞就像我們教室里的兒童，對世界充滿了新奇，自然會發出這奇怪的感嘆。不過，這還沒有超出我的預設。在我請學生帶著激動興奮的心情齊讀了這句話之后，一位小女孩舉手示意我，她站起來，怯怯地說：“小雞傷心地想：整個世界只是黃色的呀！”世界五彩斑斕，現在小雞只能看到單一的黃色，怎會不傷心？我登時肅然起敬，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敲擊出上面的文字，原先心中郁積的塊壘漸漸消弭……我如釋重負，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作者單位：江蘇蘇州相城經濟技術開發區漕湖學校）

責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