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觀少年行（外一首）

曾杰

事象已成形狀，天破曉，未瓜熟蒂落

喧囂有聲，卻是嬰幼啼鳴，略等待

哂笑強橫，欲與天公試比高

大聲武氣，腳下豪氣蕩蕩，任我行

而路還雜草覆蓋，縱橫四海語無倫次

草長鶯飛，容得少年狂飆，試水江湖

且歌且行，行板青澀不足怪

老鳳聲后，奠基尾音，為新聲翱翔云霄

莫欺鼻涕童，年來寫意是小兒弄潮

回望記憶成堆，也曾腳步輕狂

聞風(fēng)聲雨聲，覺家事國事舍我其誰

咸菜單衣一身饑寒，赤腳嘯傲長安

唯青春有理，余事不足論天下阿瞞與劉郎

暗夜行路，悲情吟唱，鄉(xiāng)間道學(xué)李白大笑

朱雀玄武開闊，不問米貴，先彈琵琶一調(diào)

青衫濕透，夜半才記斷了口中食身上衣

一場雪事遮蓋了烏煙瘴氣，只認作白茫茫好

母親遙遠，家遙遠，逍遙不說塵俗事

讀幾本書，生吞活剝，以為大道無疆

擊節(jié)自賞，隨處拍了欄桿，倒像腹有詩書

櫛沐幾日外鄉(xiāng)風(fēng)雨，竟就掃盡天下污濁

東院搬走，西山擋道，太陽必須挪開位置

看滿眼暗黑，乾坤不朗，欲再盤古開天辟地

幾杯濁酒，醉后狂歌，有移山倒海力

托舉天地沉浮。醒來渙散，向隅一哭

不見小屋一間，寄宿他鄉(xiāng)，放眼孤寒

又怨父母卑微，舉目無望，羚羊掛角無處依傍

忽一日烽煙起，千嶂落日，有人間鼎革

奮身起，聞雄雞高唱，擊楫中流，破衣裳

一腔熱血，把母土浸潤，國家興亡，匹夫事

丹心浩蕩，筆桿槍管，投筆從戎去

或托身信仰或幸福，大路一條，千種思想

有風(fēng)雨如晦，江海細流，沖刷了浪淘沙

人間正道是滄桑，多少犧牲少年兒郎

拋卻花前月下，不及品嘗溫柔滋味鄉(xiāng)

趁韶華敢叫日月?lián)Q新天，美麗了山河顏色

孟浪都作鮮花綻放，腳步沉沉暮色歸來

歲月寬敞，那些齊步走來中途離散，不再相見

日月爛漫，西落東升，風(fēng)流云散我看青春

一時落寞一時好，明白喜與悲，過去未來

江月照人，代代總有相似，流傳天際外

盤點林林總總，血也平淡了，沉淀江尾

滿眼花光水影，少有浪花斑駁，而紛紜少年

還催動枯澀衷腸，或莽撞、拘謹模樣

我喜歡。未來奇幻歲月，都在青春額際臉上

城市隔壁

隔行隔山，我試著用我的熱度靠近你

天上有瓦渣云，初春留著些許殘冬

我無休止地怕冷，從破羊水那天開始

衣服單薄，頭發(fā)濃密，缺一雙襪子

慈母手中線，沒有新衣裳，長衫成了短褲

春天發(fā)芽開花，掛在樹頭和草上

綠色和鮮艷，母親在地下，有紅色土壤

那些天上熱，地下臟，饑餓和兒媳婦們

她沒有辦法，也不準備辦法，1999年一去不返

城市的風(fēng)不一樣，我家那兒有糞便和草根氣

悠悠蕩蕩，動作舒緩，從腳縫和舌頭穿過

饑餓在身體下面，我們伏下身子喝水

就在箐溝底部，有枯葉與太陽覆蓋，光影斑斕

撥開青苔喝山泉，是一首歌，真沒有污染

大街上不說尾氣，我們總是褲腳一高一低

在汽車和紅綠燈之間躲閃，好像不帶灰塵

起風(fēng)了，不是青草香，吹來每天焦躁的時光

我記得1991年我還年輕，黑發(fā)修長留著指甲

我賣書買了一輛鳳凰車，上坡下坎進城

穿過彌勒寺天橋是工人新村，真有一座天橋

街道兩邊有護城河和流水，河溝清爽，魚蝦裊裊

滿眼土地，沿窄路延伸到滇池邊，西山真遠

七月稻花香了，在東邊遠郊一角，有山有水

我們吸納天地靈氣和自然塵土，回憶遠方味道

背后七家村，前面小新村，老農(nóng)說是撒眉人

其實都是兄弟。谷子抽著穗，晃蕩出風(fēng)騷多情

車子也喜悅了，這些翠綠扁草帶來溫飽的大歡喜

普照村到大板橋，慣常堵車，兩邊迤邐的田野

夏天是蓬勃狂熱的受孕季節(jié)，冬日安靜嫻雅如畫

365日錘煉風(fēng)花雪月，熨帖舒暢。我真的喜歡

有無數(shù)日子在城市游蕩，夜晚壓著我的胸口

在大學(xué)一張校園的床上，或者熟人家

每次大汗淋漓，即將走進屋子，看見窗戶

玻璃閃閃發(fā)光，然后晨醒在黎明的光線下

那是我總夢見飛機的時光。海潮洶涌

機群或隨風(fēng)浪而去，我只會單車，卻要開走飛機

拉拉扯扯中，終于騰空，天空白熾，我手足無措

我不會駕駛，飛機翩翩翱翔，在遠天

猛然尿意勃發(fā)，不知尿往何方。醒來還在床上

后來無夢了，滇池路擁擠，城河填塞無溝

北京路多年以后終于完工，還有懶懶散散的地鐵

我把覺睡進了城中心，而今有眠無夢

從頭發(fā)開始墮落，胡須白去，進化出無邊蒼髯

我爹死了，我媽死了，在有泥土的地方

我何來哭泣須發(fā)，皮與骨也隨風(fēng)妖嬈

有時鳥兒送來泥土的味道，是祖先模糊的信息

我不太思念故鄉(xiāng)，那兒也開始城市和污染

說是月亮有干凈土地，又如何送去想象的種子

我在城中央有房，每天被公交車投向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