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慧的詩

周智慧

醉

我的夢里有半山桃花

沒有圍墻沒有籬笆

風兒蘸了胭脂徐徐涂畫

點染到山腳，望見我的家

我家門前有一灣荷塘

埂兒曲曲埂兒彎彎

月亮下幽幽含苞的菡萏

沐著稻花香，靜逸水中央

我的窗外有兩只灰鳥

鳥影蕭蕭老樹枯槁

合翅低頭向誰虔誠禱告

那索然神貌，何處見風騷

我的心里有幾罐烈酒

無盡寂寥將之鎖囚

寧愿忍受這剖心的疼痛

也要深醉在，如晝的夜中

花開好了

花開好了，與你咫尺而已

你說不來，那我背著山去

背著山喲，腰都直不起來呢

頭也抬不起來，眼睛里都是汗水呢

蝴蝶對我說，快看

有兩朵母云爭著和你的山頭那個，嘻嘻

野馬噗嚕一聲否定了

山在下面，云才是公的

蝴蝶惱怒只懂一個動作的自以為是

氣得去咬馬的腳

旁邊幾個游子大叫，啊，馬蹄生香

春來了，春來了

我背著山喲，遇見了縫針線的狐貍

遇見了吹口哨牽著老虎的青蛙

遇見了懷著孕還在蹦跶的黃瓜

我背著山喲，走不進炊煙裊裊的村莊

走不近端水給我的乞丐和老人

走不盡咫尺之遙卻又是天涯一樣遠的路

我背著山喲，好像走了三十六個時辰

走了幾個季節，又像走了一生

我背著山喲，終于來到你的對面

隔著淺淺的河，寬寬的橋

你說，你不是講花開在很近的地方嗎

你說，你背的山都快枯了

你說，你眼角的汗水是心里流出來的嗎

你說，你怎么不說話

我放下山，默默望著你

我該說什么呢，我什么都不想說

我只想，你走過這條河，拉住我的手

我只想，你摟著我的肩

我背你一起上山，在每個石頭縫里

種滿春夏秋冬都不會凋謝

什么顏色都沒有的花

佛與人家

東邊的調子才飄下來

西山的詩便迎了上去

像親睦的兄弟

又像許久不見的戀人

南湖的風摩挲著塔

繞了半圈，更輕柔了

未出嫁又懂事的姑娘般的手

撫過依著山的閣樓的青瓦

你聽北方小鎮里的歡笑聲

讓古寺的人兒

不想家，也不去想她

一片安然謐漫出來

田壩里開滿的

不只是荷花，還有自在

從前的故事老人在說

以后的路娃娃走

于是書中就有了月光，有了星光

映著紅的雉的臉龐

那神情是多么虔誠啊

你再細細一瞧

準還能看見昨天，與明天的風流

四野里傳來低吟高唱

那婉轉，那抑揚

左右都是為而不為

上下都是求也不求

有回味的老曲，也有夢的新腔

你可能會問，這是哪兒

我說這是佛的家，也是人的家

要問為何，那我不再說話

只要閉上，又睜開眼

你就會知道，感動與景都是佛

也會知道

最美的景，是人和

狗與酒

我把一壺酒倒進狗盆

黑狗黃狗白狗花狗都圍了過來

伸出舌頭，吧嗒吧嗒

我和它們要了一個位置，趴在地上

也伸出舌頭，吧嗒吧嗒

我發現不能像它們一樣用舌頭吸酒

于是端起狗盆就喝，一飲而盡

一些酒水灑在臉上

狗沒有酒喝，舔著我的嘴角

又來一人把酒倒進狗盆

也趴了下來

我們都伸出舌頭，吧嗒吧嗒

這時，我能用舌頭喝酒了

后來，又來，再來倒酒又趴下的人

都慢慢能用舌頭喝酒了

而且，我們喝完酒還在等酒的時候

也互相舔著臉和嘴角

我們都是狗了，是的

我們也都是酒

心

路邊有歇腳的人在閑鬧

但我不能停止前行

只有雙腳發熱

走過的地方，才會冬如暖春

為何要這樣

只因腳底長了心

花間有美麗的蝶在飛舞

但我不能貪戀華景

只有匪懈耕耘

種下的杏樹，才能果滿色橙

為何要這樣

只因手上長了心

肩上有等待的指在輕撫

但我不能分神回應

要是忘了聆聽

蕭蕭的竹葉，就會漏掉呻吟

為何要這樣

只因耳朵長了心

爐邊有摯愛的人在望我

但我不敢轉動眼睛

要是描錯紋路

葫蘆里的桃源，就會濁氣升騰

為何要這樣

只因眼睛長了心

不 見

既入因果

世間無我

我看見你，也不見你

你看見我，也不見我

常與無常

世事變幻，生命輪轉

我從來不知道我

你也不知道你

天地之道，有簡有繁

此時迷霧遮眼

三步撥云見日

自然之妙，可能不能

瞧來樹老葉寂，也會枯木逢春

莫說虛妄，我心所向

倘若天地不為我動，倘若

自然不歸我言

該作何想

無妨，不過常與無常

再 見

不知，也不見彼岸

但我想，它會在那里

那里會有樹，有花

有天空，有歡喜

那里會等待終將別離的善良

那里，會留存真摯的愛與思念

等到那一天

我，我們都去到那里

還將再見

即便不見

也有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腳印，熟悉的背影

就像，昨天才留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