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地雷

羅芳

夜，寂靜無聲，不遠處的碉堡晃著明亮而又刺眼的探照燈來回地探索著，就好像是一個老人漫不經心地向遠處望了一眼，又一眼。而那里，不高的山坡后面，一頂頂軍帽正緩緩地，緩緩地前行。

大兵在隊伍前列，身為沖鋒連的一員，他時刻做著準備，但手心密密麻麻的汗液使槍有些不穩，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想起了家中老母親，蒼老的容顏，花白的頭發突然擋住了他的雙眼，他慌了，剛爬上山坡的他就勢便滾了下去。那一剎那，他清醒了，無比悔恨自己害了同志們，他閉上雙眼，痛苦至極。

“轟！轟！……”一個地雷被觸動，滿天塵土飛揚，敵人被驚動了，無情的子彈掃射而來，大兵向前繼續滾著，直到一個小土包才停止，他喘著粗氣，忍受著地雷和子彈帶來的傷痛。

一時戰火四起，進攻拉開了序幕。大兵靠著土包，眉頭緊鎖，卻又深吸了一口氣，他好像決定了什么，抄起槍隨著部隊進攻。

火紅艷至極，將夜空都襯得一片猩紅，遠處村落里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看著這火紅的天，雙眼閃著淚光，憂心忡忡。

夜色漸遠，槍聲也停了。連長看見大兵，突然握住他的手說：“如果不是你發現了這個地雷陣，我們將失去多少同志啊！”說著說著，一行熱淚順著連長粗糙的臉頰滑落，滴入黃色的混合著血跡的土壤中。

大兵看著連長的淚，默不作聲，他怎么能說出真相呢！他微微嘆了口氣，任由連長叫來的同志扶著，一瘸一拐地回到營地……

兩年后，戰爭結束了。首長們商議著給在戰場上表現英勇的同志頒發勛章，大兵因為那次滾地雷的事所以在列。連里的同志們都為他高興，他雖笑著，但眉頭未曾舒展，心中總壓著千斤重擔。終于，他深吸一口氣，向連長的辦公室走去……

幾年后，他退伍時，室友問他：“當初怎么沒見你被授予勛章，不是下了通知嗎？”他只是笑笑，走到大門口，突然回頭說：“那不是英勇的事跡，而是一個錯誤。”他帶著堅定無悔的笑容，浴著淡金色的陽光離開了他生活了多年的部隊，回到了他的家鄉。家中，那個老人站在門口，迎接著他歸來的兒子。

后來，老人去世的那一年，大兵見到分別已久的連長，兩人就像多年未見的兄弟，在一起擁抱了很久，連長看著他，嘆了口氣，問道：“你有沒有后悔，如果當初你不說的話，如今你也該是個大官了，何必在這村里當農民呢？”說完，望向了稻的海洋。

大兵往地上一躺，看著天空，良久，說：“我陪我娘走完了這一段，這已是上天對我的莫大恩賜，況且我本就是個農民，要真因此做了大官，那才叫得不償失呢！”

他閉上雙眼，連長佇立良久，笑了，轉身向來路走去。

星星不知何時已出來玩耍，眨著好奇的眼睛看著他們，這一夜，月光溫潤如水，稻兒們在微風中搖曳，唱著無人能聞的歌，大兵在夢中，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作者系湖南省常德市鼎城區第一中學淺草文學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