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謙
奇了怪了,為啥偏偏是我,幾乎每天都看到熟悉或不熟悉的家長,帶領孩子在藝術輔導班沖鋒陷陣的身影?好像個個心里認定自家孩子如果比鄰家孩子少買一個鐘的課,就輸在了人生起跑線上。明面兒上看,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其實是大人自個兒缺乏自信。
文化自信的缺失,說起來也怨不得家長自己。似乎咱們天然地相信,新科技、新生活的出現必須是以丟掉傳統來兌換,比如,電腦時代還用“寫”字?——絕不能腳踏兩只船。
于是乎,且不說拿毛筆,就算用鋼筆、中性筆寫字,有幾個不提筆忘字,有幾個能把字寫好了的?
這還是簡體字的情況,如果換成繁體字,不用說拿筆寫,就算念,比如隨手摸本繁體字的小說,就說《紅樓夢》吧,能順溜念完一頁的,就算他/她有文化。
如果家長有基本的自信,就算書法班一股腦地風起云涌,咱自己也不用恐慌得腎上腺分泌失調。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書法為什么很簡單?
學書法,大白話就是——寫字。從前私塾先生教學生寫毛筆字,方法很直接:在印好方格的仿紙上對著字帖臨摹。當然,也有看重“循序漸進”的先生會要求學生們有一個“描紅”的階段。上世紀70年代中期我讀小學時,語文課就階段性地安排描紅課,可惜當年只要印在“大仿本”上的內容夠革命、夠“紅”就行,對范字的水平大概沒什么要求,這樣的描紅課就上得事倍而功半。
我自己所謂的“童子功”,始于小學入學第一天。當晚,家父用有光紙裁釘了兩個本子,32開的是學畫的,讓我臨摹了一幅雷鋒的畫像。畫完之后,父親在第一頁的下側用小字寫了“今日開學”四個字?,F在回想起來,大致相當于國畫作品記錄作畫時間的題款了,只是沒沿用舊時用干支紀年的方式;16開的本子是練字,橫放,封面右側豎著一行寫了五個隸書字“為革命練筆”,又拿一個單張的紙用墨筆畫上五六厘米見方的格子,寫字時墊在頁下用。從這晚開始,我每天放學回家都要“為革命”臨寫不少于三四頁的毛筆字。

當時學書法的字帖,臨得最多的是顏真卿的“多寶塔碑”、“畫贊碑”,柳公權的“玄秘塔碑”,以及體兼歐、柳,但當時不知書者姓名的“咸陽碑”(方才搜索得知是郭均手筆)。看這幾種臨習的碑帖,語文課堂上的“描紅”訓練連“雞肋”都算不上。不過臨摹過的這四種字帖都不完整,充其量是經過“文革”高峰期之后的劫余,其中兩種還是父親自己動手將拓片裝裱成傳統樣式的冊頁。
當年練字的紙,也并不是古人寫字用的宣紙、毛邊紙、元書紙之類,而是最容易買到的有光紙(小學生的作業本、學??季硪彩怯眠@一類紙)。這種紙,毛筆寫上去基本不吸墨,完全談不上宣紙那樣有“書寫效果”。不過想想唐代大和尚懷素因買不起紙,在寺院里的芭蕉葉上練字,小小的我有紙練字豈不已經很幸福了?
上面說到仨字兒“童、子、功”,家長朋友一定不要誤會,相比于舞蹈、音樂等其他藝術門類,書法是最不需要什么“童子功”的。
無數事例說明,如果初學書法的是大人,那么,他/她通常會比初學書法的孩子提高得快,原因就在于對書法筆畫、用筆的理解以及對字的觀察、掌握,都比孩子占有優勢。簡單說就是:學習書法,完全不用擔心會“輸在起跑線上”!
如果您自己或自家孩子想要學寫毛筆字(說“學書法”也許更好聽),第一步要做的事其實很簡單:到書店的書畫資料專柜,在古代經典碑帖里面翻看幾種楷書或行書,哪一本孩子第一眼看見就心生歡喜,那就別猶豫,趕緊掏銀子!
幾塊錢一刀(“刀”是書畫用紙的專用量詞,不管紙幅大小,一刀都是指一百張)的毛連紙或元書紙買上兩三刀,筆鋒長度3~5厘米的兼毫毛筆買上兩支,別忘了,再買瓶墨。寫字的家什兒就齊了。想更講究些,就買一張毛氈,鋪在紙底下,就更是那么回事兒了。
做完這些,也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回到家里,氣定神閑地坐下來對著字帖逐字臨摹,每個字可以寫它三五遍,然后換下一個字。每天寫上三五頁紙,這對孩子來說都不算難事。大人也可以跟著孩子一起練嘛!增加感情,一起進步喲!
且慢,也不是一點“難”都沒有。學習書法最容易碰到的難:能不能持之以恒。再差的基礎,每天這么練,十年后再看,就很有模有樣了。
下一回,談談選擇字帖的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