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養活了小偷

房西苑

我到一個城市去講課，一個企業老板到機場來接我。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是他的親身經歷。

有一天他想開車出去辦事，發現車牌子被人拆走。小偷留了一張字條，夾在車窗上，上面寫著：“先生，對不起，我把你的車牌子藏起來了。如果你借我一百元錢，我就會告訴你到哪里取回車牌。如果你不想給自己找更多麻煩，請把錢放到××地方。給你一個忠告，按照我說的做，絕對值。”

小偷的開價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但凡買得起車的人，都不會在乎一百元錢。可小偷最后一句話“絕對值”激怒了他。

如果按照小偷說的去做，豈不等于鼓勵天下敲詐勒索的惡人嗎？于是，他決定申請補發牌照。誰知道，這個決定，讓他開始了一場馬拉松般的漫漫征程。

辦理牌照的車管所，距他家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他花了一個星期，一連跑了三趟，連申請表都沒有遞進去。那里的工作人員每一次都告訴他，少帶了一樣材料，讓他下次帶來。他問對方，能不能一次告訴他所有需要的材料，對方不耐煩地對他揮了一下手，對他身后排隊的人喊道：“下一位。”

他想起了小偷的忠告，終于理解“如果你不想給自己找更多麻煩”的含義。到目前為止，不要說這三天所花的時間和精力，僅僅汽油錢和過路費，已經不止一百元。

第三次，他正在排隊的時候，一個面相猥瑣的瘦男人湊上來，遞給他一張中介公司的名片，說：“先生，我已經第三次看見你來了，事情辦得不順利？你要是愿意付給我一百五十元錢，我就會在一個半小時之內把這事給你辦妥。你只需躺在車里睡個午覺，我把車牌子給你裝上，再叫醒你，好嗎？”

他正在猶豫，瘦男人補充一句：“一百五十元錢，包括中間所有的手續費，等事情辦成再付給我，絕對值。”

他要是早知道事情這么麻煩，當時，小偷即使開價一百五十元錢，他沒準也會同意。可是，瘦男人最后一句話“絕對值”，再一次把他給激怒了。他想，事情我已經做了一半，還要再花一百五十元，憑什么？于是，他斷然拒絕那個黑中介的建議。那個瘦男人對他冷笑一下，走了。

最后，他終于在第三個星期拿到補發的牌照。在這期間，他跑了五趟車管所，中間還因為沒有牌照，被交警抓住，罰了一次款。不算時間和精力，僅僅是直接成本，就花了差不多五百元。

這時候，他想起那個黑中介的建議，心里直后悔。那個瘦男人說得沒錯，即使之前已經花了一些成本，若能在一個半小時之內完事，再花一百五十元錢，也絕對值。

他的故事讓我樂了一路。我悟出一個道理：這個社會上，很多竊賊、騙子、黃牛、黑中介，都是依賴不合理的制度，才得以生存的。如果行政部門的辦事規則都是透明的，程序盡可能簡便，他們還會有生存空間嗎？如果每一個車主只需花半個小時、十元錢就可以補辦到牌照，小偷和黑中介怎么可能信心十足地說“絕對值”？

不難推斷，很多不合理的復雜辦事程序，造成一連串長長的“食物鏈”，養活中間一大批不法之徒。醫療、教育、房地產、鐵路、社保、戶口、質檢、股市，莫不如此。

在這個世界上，凡是不合理的事情，必有它的合理之處。

（秋水長天摘自機械工業出版社《站著說話不腰疼》一書，黎 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