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桑德拉波林娜：關注移民老者

格瑞特

德國是世界上少有的從小學到大學一律免費的國家，為此德國政府還專門立法規定學校不得以任何名義收取學生任何費用，一旦發現，將受重罰；此項政策應該是多數欲移民德國的人選擇德國的最重要原因之一。另外，德國育齡婦女在懷孕期間及其產后一段時間內享受法律保護不被解雇，夫妻雙方可共同享受福利，可申請總時間長度為3年的育兒時間。德國也是最早推行現代社會保險的國家，有著完善的醫療保障體系，實行全民強制保險制度，在德國公立醫院看病不花錢（部分科目如牙醫除外），甚至在一定條件下還能報銷其他附加費用。此外，德國醫療保險的覆蓋率基本上是100%，幾乎每個居民都是公立或者私人醫療保險機構的成員。

作為歐洲四大經濟體之一，德國正是因為這樣一系列完善的社會保障制度，成為不少人夢寐以求的移民目的地。可有時，社會福利并不能帶來移民生活的幸福感，特別是對老年人來說，移民生活可能并不那么美好。

目前在德國生活的女攝影師亞歷桑德拉·波林娜（Alexandra Polina）便試圖用肖像攝影的方式探討老年移民者的生活狀態。

被祖母的經歷觸動

波林娜今年32歲，來自于烏茲別克斯坦。她在烏茲別克斯坦出生，也在那兒長大，后來學習了新聞專業。在德國的時候，她本想繼續學習新聞。但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在—一空空的火車上遇見了另一個也說俄語的人。他說他也是從前蘇聯國家來到德國的，正在學習攝影。這次偶遇對波林娜有兩個影響，一是她開始明白攝影才是自己將來所追求的事業，二是她開始了解到德國有很多前蘇聯國家來的人。

大約12年前，波林娜一家舉家移民，包括她的祖父祖母，因為他們不想在沒有家人的地方獨自生活。對于全家人來說，融入一個新社會是件非常困難的事，對于她的祖父母來說更是如此，甚至融入全新的社會環境幾乎不太可能。他們已經60多歲了，不會說德語，因此不愿意單獨出門，總是害怕在街上遇到詢問的路人而無法解答。

在德國，波林娜的祖父母沒有任何社會關系，也沒有可回憶的往事。而他們在烏茲別克斯坦有很多朋友，時常在家里做飯款待朋友們。

波林娜的祖母做了43年的數學老師，無論是學生還是學生的父母，都很愛戴她、尊重她。退休后，她還時常會去一些能回憶起往昔歲月的地方，老年生活算是有滋有味。但自從移民到德國之后，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融入進去的集體，也沒有多少讓她感到快樂的活動。她曾經試圖學習德語，但是那并不容易。作為一名老師，說話的時候總犯可笑的錯誤也讓她感到很難受。更令她無奈的是，因為穿著和德國一般的老年人不同，路上的年輕人經常會嘲笑她的發型和打扮。現在，她生活在“過去與現在的夾縫”之中。

祖母曾經多次跟波林娜袒露過這些內心的無奈感受。后來有一天，波林娜想到可以以此作為一個主題來拍攝。

用鏡頭和“60后”對話

波林娜說，在德國到處都可以遇見像自己祖父母那樣的移老人。比如，某日搭乘公交車時，她便遇到一個人說著俄語。她知道有很多來自前蘇聯國家的老人，便上前告訴他自己正在做一個反映移民老人狀態的攝影項目。幾周后，他們便約定再次見面，邊喝茶邊談論他作為一個移民老人的生活。波林娜也會讓祖父母幫忙找一些“模特”。如果祖父母在生活中遇到和他們經歷類似的人，就會發出邀請，看他們是否愿意接受波林娜的拍攝。

大多時候，無論街頭偶遇后的邀約還是祖父母幫忙的邀約都很順利，波林娜認為：“只要真心對他人的故事感興趣，而當事人也感受到了你的真心的話，就會產生共鳴，溝通的過程就沒有什么明顯的困難。”

在拍攝過程中，波林娜喜歡自己決定所有的細節。首先，她會和被攝者見面、聊天。必要的時候，她會畫拍攝效果草稿。之后，她要親自去被攝者家里，和他一起從衣櫥中找合適的服裝。

波林娜比較喜歡以色彩豐富的城市建筑作為拍攝背景，但通常要花上好幾天來尋找心目中理想的拍攝場地。而且，德國的天氣非常難以預料，有時甚至要等待幾個月才能遇到合適的天氣。

幾乎每一次拍攝都會有很多小插曲。波林娜還記得拍攝第一張照片時，背著很多設備花了將近2個小時到達拍攝場地。所有東西都準備好后，卻發現閃光燈壞了。“我真的很想哭。”她回憶說。她和助手們想了很多種解決方法，最后找到了一面鏡子反射拍照所需的光線。也正是這次小失誤，讓波林娜開始為整個系列的拍攝定下了光線的標準。就這樣，波林娜聽著很多60歲以上的前蘇聯國家移民老人的故事，感受著他們生活中的無奈，完成了《60一代》（Gen 60）的拍攝。

重新認識移民老人

在拍攝的過程中，波林娜逐漸認識到，不同年紀的移民在到達一個陌生的國度時受到的沖擊程度是不同的。對于老年人，他們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去改變熟悉的生活方式，從而接受全新的生活習慣，而且，生命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照片中的這些從前蘇聯國家移民到德國的老人們都已經60多歲了，波林娜希望用“超現實主義”的表現方法，讓觀者能感受到人物的內心世界，以及他們“被困在過去與現在之間”的狀態。

波林娜說，移民前后的生活是她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經歷。這段經歷改變了她看世界和看他人的方式。面對移民這個既復雜又敏感的社會話題，她選擇從個人生活的角度去呈現一些真實的人物，不僅希望能引起移民群體的共鳴，也希望能帶給沒有移民體驗的人一些思考。“當你看到一位老人的時候，不要理所當然地認為你了解他的生活。”波林娜說。

讓波林娜欣慰的是，《60一代》發表后，社會反響不錯。不少人跟她說，在看到這些照片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老年人也會移民；也有人表示，照片讓他們對移民老人的生活有了新的認識。而這，正是波林娜希望達到的效果。

目前，波林娜正構思拍攝在德國出生、成長和接受教育的少數民族后裔。在新的系列作品中，她把視角轉向了由于族群歧視導致的社會鴻溝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