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侖
一個人要在戶外,找一個地方坐下,他不大會選擇全面暴露的地方去坐,他通常會找一個被屏障包圍和遮掩的空間。城市高架本身是大尺度的圍隔,同時又覆蓋了人性化的小尺度空間
城市高架之下似乎成了一座城市最灰暗的空間,也是最便捷的停車場。滿滿地停著車,這是中國大都市對城市高架下面空間的基本認知。 阿蘇利在《審美資本主義》中寫道:“使有品位的人不同于普通凡人的,并不是勞動,而是蔑視普遍被接受的觀念和審美成規的能力。”
我們的城市,不僅不敢拒絕成規,還不厭其煩地附和,進而暴露了對自身品位的盲目。
為了解決道路交叉口的擁堵,城市高架是最易于實現的形式。在效率至上的時代,城市高架鼓勵了車行,又增進了停車。如此循環往復,又迎來更嚴重的擁堵。很諷刺,原本是治堵的藥,卻成了致堵的毒。二十世紀的城市高架,被譽為追逐夢想的通道,是城市流動的基礎設施。在二十一世紀,城市回歸人性,原先修起的城市高架,卻把城市文明趕進了死胡同。
歐洲絕大部分城市已經拒絕了城市高架,南京、濟南緊跟其后。波士頓“大開挖”工程除掉了濱水高架,改成地下立交;首爾的清溪川高架復原為城市綠色空間;紐約的高線公園成了鐵路高架再利用的典范。最近,紐約開啟濱水空間重建工程,有設計師竟然在高架下設計了一家影院。
西方城市熟悉古希臘的傳統和公共屬性,所以它們所創造的城市明星項目,大多是公共空間。在西方城市做項目,公眾的關注比純粹的實力更易贏得成果。東方城市則不同。以日本為例,城市學家伯格納認為,日本城市是不同空間組成部分不斷疊加的結構,事件、招牌和符號共同創造了城市空間,而不是地標、紀念碑、廣場。
在這種思想指引下,城市高架下空間的再利用,它所參照的不是歐美的范例,而是人們最需要的、使用最高的功能類型。比如東京秋葉原高架下的2k540項目,基于當地的歷史文化,打造成了“手工藝之街”。中目黑高架下則成了擁有28家特色店鋪的個性商業街。日本城市高架下的空間藏著微縮版的城市——店鋪、健身房、咖啡館、診所以及福利院等。
如何看待城市高架在城市的長期存在,是選擇歐美的公共性,還是日本的商業性?抑或獨闖一條新路?
我們需要重新認識城市高架,從城市的文化傳承出發,認清高架空間的本質。城市的魅力在于人與人之間可以個性化地交流。增進交流是城市存在的核心價值。人們發展自身和社會生活,都需要穩定的城市場所。
一個人要在戶外,找一個地方坐下,他不大會選擇全面暴露的地方去坐,他通常會找一棵樹靠著,或者可以被屏障包圍和遮掩。為了舒服,一個人要求他所在的空間,與周圍的空間有一定的圍隔。
城市高架本身是大尺度的圍隔,同時又覆蓋了人性化的小尺度空間。所以從最基本的視覺出發,城市高架下的空間都可以被美化,哪怕是涂鴉,那也會創造美的感受。如果還能進一步地趨向多樣化、個性化的需求,以其如此龐大且密集的分布,可以作為城市功能空間的有效補充。
當人們源源不斷地云集到城市的時候,他們需要更多的公共空間,以豐富個體的體驗;寸土寸金的城市也需要利用“剩余空間”,完善在快速疾進道路上所遺忘的品位與追求。(作者系萬通控股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