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候（組詩）

第廣龍

盲 區

年輕時，時常思念

見一次多難

分開了，再相聚

不知何夕

你身體的大部分

是我雙手的盲區

老了后，總在遺憾

天天在一起

面對面，不相識

多遠算遠

你靈魂的大部分

是我心跳的盲區

火 候

對于不在意的人

再大的動靜

等于沒有發生

玩尿泥的孩子

又放了一炮

人不走

才雜草叢生

都想得到

落空的居多

嫉妒，也能讓一塊麻石

發出刺眼的光

多遠才算遠

多大才算大

有時

達到的程度，剛好

有時

就像縱火

其中的尺寸

不在于如何拿捏

最不可忽略的

是運氣

九十九次了

有人掉井里了

少年志，老年心

總是白忙一場

出乎預料太難

還真的遇上了

搞大了，也搞砸了

一個人睡進了棺材

還在朗誦史詩

佛祖不生氣

前往太白山

遇上車隊

車隊很長

速度不快不慢

看我心急

司機加速超車

超幾次

都超不過去

等到車隊拐下一個路口

車子放開跑

卻錯過了出口

在高速路上

來回多跑了四十公里

回想起那個車隊

護送的是剛結束在臺灣供奉

返回法門寺的

佛指舍利

我沒敢深想

拳 頭

他在播音時

把胳膊上的力氣

大腿上的力氣

都集中到口腔里

發出更有力的聲音

幾十年如一日

他的腮幫子

就像胳膊上的肌肉

就像大腿上的肌肉

就像一對

練過拳擊的拳頭

住在高層的人出門拿不拿傘

出門前，窗外陰沉沉的

往樓下看，看不出下雨沒有

要有行人打著傘，我就拿傘

這么早，街面上空蕩蕩的

猶豫了一下，我把傘拿上了

走到地面上，抬頭，伸手

沒有下雨。手里不就多一把傘么

在院子里走圈，走一陣

發現拿傘拿對了：第三圈，下開了

我沒有撐開傘，第五圈

下大了，我把傘撐開

不過，第七圈，又停了

我沒有把傘收起來，空打著又走了兩圈

贖 罪

一長者大病初愈

攜夫人攀登華山，我受命作陪

艱難來到西峰玉女祠

長者進門就拜

還往功德箱塞錢

心愿完成，也是我照顧周到

才說起緣由：多年前

曾于雪后來此

見地上睡著歇工的民工

說了不敬的話語

這次尿道結石，差點送命

一一檢點往事，以為神靈怪罪

不顧體弱，特來請求寬恕

年輕的夫人，手挽長者

看上去體貼可人

長者有過三次婚姻

前面兩個，一個跳河自殺

一個住進了瘋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