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 曄
不是所有金子都想發光
□ 黃 曄

看過一部法國電影《刺猬的優雅》,電影里的女門房勒妮從未上過學,身份低微,外貌丑陋,已經年過五旬的她卻熱愛托爾斯泰、莫扎特和小津安二郎,甚至還在她小小的房間里研究胡塞爾現象學。如果你以為這類奇人只存在于影視作品和小說中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作家潔塵曾分享過一段她的親身經歷,她的先生與同事午休時經過成都的一條小街,見一個修鞋人趁沒有客人時在讀書,他讀什么呢?武俠?言情?好奇的同事走過去一探究竟——他讀的是夏多布里昂!夏多布里昂是法國早期浪漫主義的代表作家。他一定想不到,他能在21世紀,與一個修鞋人相遇相知。
潔塵寫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暗物質’,他們的內心無比優雅動人,但他們選擇將這些優雅動人與世人避而不見。物理學中的暗物質很小,但卻是宇宙的重要組成部分。”依照潔塵的比喻,我們身邊的“暗物質”應該不少。
朋友小紅總自詡為粗人,沒什么追求,就想過安逸日子。剛認識她時,我是相信她對自己的評價的。你看,學醫的她,竟然就安心做著校醫,每天督促學生搞衛生,安排學生、老師體檢,這是些多么拿不上臺面的事情啊。
她熱衷于做那些家庭瑣事,用電飯鍋做酸奶,用淘米籮生豆芽,自己在家學裁衣服……可是那天去她家,我在沙發上看到一本紀伯倫的《沙與沫》,居然是中英文對照版。見我驚詫,她淡淡地說:“就是沒事時隨便翻翻,以免把英語全忘記了。”
我同學老戈,可謂是個真正的讀書人,涉獵面極廣,閱讀極深。一天,老戈對我說:“啃了兩個月的《五燈會元》,換口味,最近買了幾本和陳寅恪有關的書。”《五燈會元》是中國佛教禪宗的一部史書,文言文20卷。讀完它,可以想見需要怎樣的心境。
老戈夫婦都是普通教師,安靜有趣地生活著。每年市里舉行評選書香之家等活動時,我都會暗想:像老戈這樣的真正的書香之家從來不會張揚炫耀,他們沉潛在書海深處,不求人知,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同學商略,現在在一家事業單位工作,每天與房子、數字打交道。朋友聚會的時候,她經常以各種說笑活躍氣氛,自詡是枚標準的逗x。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古典文學功底深厚,尤其愛好古詩詞,還寫得一手好書法。七夕的時候,商略賦詩《得贈紅玫瑰》一首:“姝姿麗色芳如是,刺骨貞心暗娩香。莫道薄情難折取,還邀麟玉焙柔腸。”何其雅致!我等不懂音律之人,只能興嘆。
書畫同源,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商略開始拿起畫筆,先是畫畫扇面之類的小畫,三兩株蘭花,清逸出塵,老枝紅梅,傲雪獨立……最近,開始潑墨山水,越發大手筆。有行家夸贊小妮子好生了得,可以靠一手字畫謀得更滋潤的生活。商略卻只是依然靜靜地畫著,寫著,有朋友喜歡,就開心地送人,別無他求。
人們常說,是金子總會發光。卻不知這世上有那么些金子,他們的優雅其實藏在其社會身份和形體外貌之后,在暗夜里,做著不發光的金子。可是這又有什么不好呢?就讓他們,安靜地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地老天荒吧。
(摘自《北京青年報》2016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