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年前愛東西給我的書寫過一篇書評,那時候我還是她筆下的一只美麗的小狐。我們倆一個在廣東,一個在上海北京很多年,現在已經忘記最初究竟是如何認識。她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奇怪的緣份。不是那些經常見面吃飯嘻嘻哈哈的閨蜜,很少聊天,但天生的我覺得她懂得我,我也懂得她。
九五年左右她出名的時候我還是上海躲在評論家前夫身后的乖乖女,那時候她活得張牙舞爪恣意妄為,扛著小女人散文各種名頭,同時在上海新民晚報等各種媒體上開十幾個專欄,照片上的她艷若桃李冷若冰霜,那恰是我的心頭之好。
在相對而言孤單寂寞安份守己的上海五年婚姻生活中,我讀著新民晚報上她的專欄,渴望著掙脫枷鎖,像遠在羊城的她一樣活得標新立異,色彩鮮明。我的婚姻是被金牛座男人壓制和壓抑的生活,選擇新衣服都要求不要在店里亂看,他說哪件好就買哪件,因為他知道什么適合我。我前夫不喜歡我犯錯誤,可是天知道我有多少渴望犯錯的激情無處發泄。
我在上海的最后一個記憶停留在二十年前,我和前夫坐在一個咖啡館的窗前,而愛東西披散著滿肩秀發雙目迷離夢游一般走過我們的面前,我叫住了她,然后隔窗寒暄后她再次風里云里離我遠去。那時我好愛她,如同愛一種遙遠,一種自由。如同愛一種天性中真實的招喚,這種召喚終于在很多年后讓我成為和當時的她一樣的人,但是當我獨立成長四處漂游之后,她倒在嶺南山間過起了隱秘的居家生活,這是后話了。
女作家中,黃愛東西寫作上是最有奇特角度的,她在中山大學學的是生物,專長是研究各種動物和植物的生存和繁衍,她看待人也像研究那些動植物,曾經她寫性專欄的時候,很多朋友看到性方面的史料八卦都轉發給她,我也在看到某些重口味惡趣味的時候會想到她,告訴別的女人會很奇怪,但是面對她就會很坦然,明白她可以接受那些,似乎她的身體里還有科學家的一部分。
她曾經說過寫作也可以歸入性炫耀的一種,性荷爾蒙啟動時,會唱歌的能跳舞的,會寫詩會畫畫的,長得好的蹦得高的,會賺錢的能掌權的,心靈的手巧的,諸如此類都有吸引力的優勢。人類進化出來的優勢炫耀花樣百出,如果光用在求偶上,好像這成本是太高了些。
在我們本來可以勾引男人的年齡,都花了那么多時間在紙上勾引大眾,現在想想真是可惜,但又寬慰,勾引再出色的男人最后不過是春夢了無痕,而寫作最后會讓我們著作等身德高望重。盡管我一點也不喜歡德高望重,到現在依然是內心反叛的,可是生活或者情感,慢慢變得越來越簡單,從這一點來說,愛東西轉身去過田園生活,每天種花看草溜狗玩貓也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我沒有完成愛東西對我成為情色文學寫作者的建議,按照她心目中如同一個小母獸一般的我,年輕時渴望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經常要征服那些所謂男人中的英雄和他們談一段戀愛的我,寫寫情色小說確實很對路子,但目前還沒到時候,希望六七十歲真的不再有情色經歷英雄夢想,那時我能成為一個很好的情色作家,絲毫不比法國女人差。
去年夏天我在廣州宣傳完上一本新書《像候鳥一樣飛》之后,和黃佟佟及哥們斌一起去愛東西的家里吃飯,我們大概十來年不見,愛東西身上有了仙氣加巫氣混合的師爺風采,點口小煙說話慢條斯理,什么事都能說出背后的道理。這種風采往昔我還曾經在作家阿城身上看到過。
而我已經經歷了好幾次人生劫難,放棄上海離婚逃到北京2008年還被火燒,經歷半邊臉和身體反復手術各種劇變之后,她帶我在他們小區平靜地散步看蓮霧或者花樹,她一句感嘆是你的波還是很大。我想我會愛她到永遠,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是熱愛八卦的同類。感謝智慧女神愛東西還在寫作,騰訊大家等地都有她的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