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中期愛爾蘭人移民美國的動力

樊倩

1845-1850年爆發的愛爾蘭大饑荒使將近250萬愛爾蘭人移民美國，其原因既有國內生存壓力，也有美國社會自身的吸引力。饑荒期間，愛爾蘭不斷移民美國，從根本上來講，并非英國實施的自由經濟政策，而是其社會自身的畸形形態。美國經濟發展前景及移民交通的限制成為愛爾蘭移民至此的重要原因，但在文化融合方面出現了矛盾。

一、英國自由經濟政策問題

許多學者認為馬鈴薯減產導致愛爾蘭糧食減少，但并不意味著會勢必產生大饑荒，而且持續如此長時間，主要是因為英國政府在饑餓現象出現時并未采取良好的對策，導致情況惡化。愛爾蘭民族主義者約翰·米歇爾認為：“實際上，上帝送來了馬鈴薯霉病，英國卻制造了饑荒。”他們認為英國實施的是種族滅絕政策，其應對饑荒的消極態度恰恰表明了對愛爾蘭人的蔑視。愛爾蘭人無奈之下才逃至美國，以求生存。20 世紀80 年代出現了后修正主義，學者指出愛爾蘭大饑荒的發生是一個連鎖反應，英國政府自始至終堅持自由主義政策，只是導致大饑荒惡化的表面原因，無法證明其滅絕政策，其更重要的原因還是愛爾蘭社會經濟體制的脆弱。為此，英國政府實施一系列措施：

（一）取消《谷物法》，允許糧食作物自由買賣，從美國進口大量玉米

饑荒蔓延后，英國首相便決定取消《谷物法》，實行糧食自由買賣，刺激當地經濟。1846年，英國政府專門設立救濟委員會，以低價將進口的玉米賣給窮困者，但谷物投機者投機倒把，大發橫財，救濟委員會卻愈發虧空了。

實際上，在整個饑荒過程中除了馬鈴薯，其他糧食作物收成都還不錯。據統計，1845年11月到次年2月大概有25.8萬夸克小麥、70萬英擔大麥以及l00萬英擔的燕麥和燕麥片從愛爾蘭出口，之后，糧食出口仍然以同樣的速度繼續著。與此同時，幾乎有相當數量的小麥及玉米等糧食從世界各地進入愛爾蘭。也就是說，即使英國沒有將這些谷物糧食出口，也未必能解決饑荒。對于愛爾蘭人來說，燕麥和谷物是用來交租的而不是用來吃的，土地對于他們來說是再生產的基礎，因此，他們寧愿交納這些糧食，也不愿被驅逐出去，他們希冀明年的馬鈴薯收成會有所好轉，而在此之前必須保證土地的租用權。畢竟，馬鈴薯感染真菌的現象也發生在歐洲（包括英國）的大部分地區，不同的是其他地區以馬鈴薯為生的人，買得起馬鈴薯以外食物。至少他們當前的目的是解決饑餓，而不是將可食用的糧食抵作明年土地的租金。

（二）興建公共工程，提供就業機會，從而換取糧食

對于資本主義商品經濟高度發達的英國來說，解決愛爾蘭問題的唯一方法就是進行商品流通，促進當地資本經濟發展。所以，英國政府開始發放銀幣，希冀人民購買進口糧食，從而形成商品流通。可是，結果南轅北轍，愛爾蘭貧民在收到銀幣后將金錢收藏，以圖來年馬鈴薯收成好轉后購買土地，導致銀幣大部分都不知去向。1846年3月，英國女王批準了首相皮爾提出的在愛爾蘭實施公共設施建設的提案，以鼓勵愛爾蘭人獲取工資，購買糧食，實現商品流通。但由于社會狀態混亂及政府實施力度不夠大，公共工程一再拖延甚至工資拖欠，人民生活更加貧困。布瑞先生說：“粥對于那些習慣于每天吃14磅馬鈴薯的人來說，根本不足以補充勞動所需的體力。”不可否認，在這一點上英國政府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三）取消國家糧食出售，交由私人負責

比起前任的托利黨來說，輝格黨領袖更加注重自由貿易理論。在愛爾蘭饑荒中，古典政治經濟學家利用大眾意見的氛圍來聲明，即使不干涉主義者的政策在短期內確實會引發更多饑荒，從長期來看，對自由貿易的嚴格遵守會將愛爾蘭從經濟倒退和饑荒中解脫出來。1846年6月新首相約翰·羅素勛爵為避免整個國家被無止盡的救濟工作拖垮，結束了前首相的國家發售糧食行為，完全交由私人或企業負責糧食進售，同時繼續實施公共設施工程。但對于愛爾蘭來說，貧苦地區主要是在西、南部，私人企業為獲取更大利益，避免長途運輸，往往糧食無法達到所需地區，且價格高。相當多的饑民根本無法購買到糧食，饑荒更加嚴重。

（四）實施《施粥法》，放寬《濟貧法》

1847年，英國設立施粥棚，超過300萬愛爾蘭人領到了救濟口糧。英國政府明白，糧食緊張在愛爾蘭屬于常態，進行救濟過程中，也曾明確表示糧食發放主要針對那些因馬鈴薯災荒而受困的災民，不包括本身生活饑饉的群眾。事實證明，兩者很難區分，所以英國政府制定的政策對糧食發放及發售有了一定的限制。人們不得不承認對于當時而言，越多的施舍只會換來更多的需求。同時，公共設施建設工程被迫中止。

為了讓愛爾蘭地主承擔主要救濟責任，國家放寬《濟貧法》的限制，決定征收更多的稅收來資助貧困者。早在1845年英國政府就頒布了“四分之一英畝條款”，即但凡擁有1/4英畝以上的農民，政府不再施于救助，而這些農民必須交納4英鎊土地稅，當然這些土地稅則需要地主交納。隨著稅收的增加，地主為了避免交納更多賦稅，要么收回土地進行合并，要么出資將佃農送走，實際上就是驅逐出去，這樣就產生了大規模移民。再者，一些想要進行社會經濟改良的地主認為愛爾蘭要想改變這種單一的馬鈴薯文化，實現農業現代化，就必須減少土地上的農民。1846-1850年，有2.2萬農民得到了地主的資助。

總之，從表面來看，導致愛爾蘭饑荒的直接原因是馬鈴薯的減產，其后英國一系列不恰當的救助政策使饑荒更加嚴重。但其內在原因是18世紀后半期開始的人口迅猛增長，馬鈴薯的高產量及高營養使愛爾蘭養活了即使是工業國家也無法承受的人口，而巨大的人口壓力使愛爾蘭人更加瘋狂地用馬鈴薯汲取土地的肥料。大量種植使土壤中已缺失營養，馬鈴薯感染病毒的幾率大大提高，這種單一的“馬鈴薯文化”實際上早就成為愛爾蘭社會的潛在危險。或者說，這是一種農業生態惡性循環發展的必然后果。人們不得不承認，英國政府信仰的自由經濟給愛爾蘭人民造成毀滅性的打擊，但同時，也不能就此否認英國政府所進行的一系列拯救措施，畢竟不是所有國家在面臨危機時都能采取正確的指導方針。只能說，自由經濟并不適合當時的愛爾蘭社會，英國政府所采取的步驟和措施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合理的。

二、美國社會發展拉力問題

（一）文化的排斥性

對于愛爾蘭大饑荒，因其涉及諸多天主教文化與美國文化的關系，越來越多的學者用新文化史的角度進行研究。大饑荒時期，愛爾蘭移民地區主要是有經濟貿易聯系區或說英語的地區。因此，學界眾多學者認為愛爾蘭人移民美國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與英國的相同文化，尤其是語言相通。據統計，19世紀初，約500萬人的愛爾蘭中將近2/5的人口仍然講愛爾蘭語，剩下的3/5的人口中一半是英語使用者，另一半是雙語。而到1851年，愛爾蘭語使用者只剩數萬人，不到總人口的1/4。發生這種變化的主要原因便是大饑荒中大量人口的死亡及移民，而這部分主要是貧苦百姓，也就是說愛爾蘭語的主要使用者是底層人民。顯而易見，前往美國的愛爾蘭移民以說愛爾蘭語為主，對英語的使用并不是很習慣。因此，愛爾蘭選擇美國的所謂語言優勢并不具備吸引力。

美國自建國以來，就遵循著宗教、政治自由的政策，鼓勵更多移民加入，從而發展自身的資本主義。從理論上來講，這對于在愛爾蘭本土受英國新教迫害的天主教徒來說無疑十分具有吸引力。但事實上并非如此，貧困的愛爾蘭人到達美國后，使城市瞬間變得擁擠，病菌肆虐，再加上他們愛酗酒的習慣增加了犯罪率。面對突如其來的外來人涌入，美國人自覺地將自己與愛爾蘭人劃清界限，而標準便是宗教信仰。當時的美國仍以英國的盎格魯文化為主流，大都信仰新教，對愛爾蘭的天主教充滿了厭惡與憎恨，發起了反對天主教的運動。因此，對于饑荒時期的愛爾蘭人來說，希冀于從美國獲得宗教與政治上的自由夢想破碎。

（二）經濟拉力

饑荒中的愛爾蘭人選擇移民美國，首先，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交通。饑荒發生后，人民開始逃難，因為費用問題，大部分人不得不向東遷移，到達英國重要港口城市利物浦或格拉斯哥。1851年前夕，利物浦五分之一的人口是饑荒時來自愛爾蘭的移民。這些難民使利物浦瞬間膨脹，病毒肆虐，英國政府不得不進行遣返或向外輸送愛爾蘭饑民。而當時有許多從北美將大批木材、棉花、煙草等原材料運往英國的船只，返還時則主要是一些體積較小的工業成品，與其空船，不如運載一些難民，從而獲取一定利益。因為加拿大船只最便宜，所以許多愛爾蘭移民選擇先到達加拿大的東南部，再由水運或步行前往美國東北部。此前，去往美國主要是靠從美國運輸糧食的船只進行移民，而此時英國政府主張自由貿易，取消官方糧食發放，船只減少，無法到達美國。1848年后，因為加大人抗議及木材運輸的減少，去往加拿大的船只數量才開始下降，轉向直達美國。總之，無論哪條路線前往美國，除了受其經濟前景所驅使，更重要的是因為交通經濟負擔問題，無法選擇移民地區。其次，愛爾蘭大規模移民美國活動開始于19世紀早期。這些人幾乎有1/3擁有良好的教育、一定的經濟基礎，因此，他們更容易被美國接納。他們每年都會向家鄉匯回大量金錢，并在信中詳細描述其在美國的成功。愛爾蘭人通過這種渠道了解到美國擁有美好的經濟前景、土地遼闊、政治環境寬松，從而吸引大批愛爾蘭人移民美國。當時許多從事旅行業的人在美國建立代理機構出售預付船票，已移居美國的人把預付船票和錢寄給老家的親屬。根據美國愛爾蘭人移民協會的調查，1848 年40%的愛爾蘭移民給老家的親屬寄去預付船票。1849年有50多萬英鎊從國外寄回愛爾蘭，1851年翻了一番。這可以使整個家或整個村莊連鎖移民。這一情況情況有力地證實了歷史學家馬庫斯·李·漢森的一個論斷——移民產生了移民。這種鏈條式的移民成為饑荒時期愛爾蘭移民美國的重要方式。

三、小結

總之，19世紀中葉的大饑荒成為愛爾蘭人大量移民美國的催化劑，而英國所謂的一系列種族滅絕政策只是英國對自由主義經濟的過度依賴，但其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合理性。而愛爾蘭社會對馬鈴薯的過度依賴及不合理的農業模式是大饑荒爆發、無法扭轉和人們不得不移民的根本原因。美國快速發展的經濟前景為那些流浪的愛爾蘭貧民構建了美好的藍圖，而廉價及便捷的移民交通是其選擇美國的重要原因，而非尋找文化的同性。

（河北大學歷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