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表演，我出聲

閆坤沐

幾年前，一部《甄嬛傳》捧紅了為孫儷配音的季冠霖。這個暑假，在視頻網站中熱播的《老九門》《幻城》《青云志》再一次讓配音成為了高頻彈幕的主角。

配音演員們已經開始擺脫“隱形人”的身份，從幕后走到了臺前。

國產劇為何大多要配音？

目前，國產影視劇大都需要后期配音，特別是古裝劇，這其中有演員職業精神的主觀原因，也有拍攝現場環境的客觀原因。

金星曾在自己的脫口秀節目里大曝年輕演員拍戲不背臺詞，只念1、2、3、4。演員劉濤在接受采訪時也稱有位80后女演員在表演時全程以數字代替臺詞。老戲骨陳寶國則直接用“不要臉”來評價這種行為。

面對如此的“數字小姐”，后期配音就變成了一種不得不為的必需之舉。但配音演員并非只為這些既不專業也不敬業的演員“擦屁股”而存在。事實上，在現在的電視劇生產流程中，無論演員本人臺詞功底好壞、敬業與否，采用后期配音都是十分普遍的做法。

在橫店，每天都有幾十個劇組同時開工。同一條街上，街頭在吹吹打打辦婚禮，街尾在打打殺殺丟炸彈，嘈雜混亂的聲音環境讓同期錄音成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尤其是古裝劇，即便真的能找到深山老林作為拍攝場地，隔絕了城市里的汽車喇叭聲，也無法規避劇組使用發電機戶外供電的噪音。與其花大成本一一解決這些問題，不如索性后期配音，省事省成本，效果還好。

即使是同期錄音相對方便的現代劇也大多會采用后期配音。知名配音導演、演員姜廣濤告訴記者，現在多國、多地區演員混搭的現象越來越普遍，同一個劇組里，女主角說韓語，男主角說“港式普通話”，配角里還總是少不了臺灣腔，這已經是內地劇組的常態。Rain和唐嫣在《克拉戀人》里對戲，就是一個說韓語一個說中文，彼此靠記住對方臺詞的最后幾個發音來判斷什么時候該接話。一部劇里只要有一個演員需要配音，和他有對手戲的演員就最好都用配音，否則戲中環境的聲音很難靠后期做出無縫銜接的效果。

怎樣才能配出好聲音？

20世紀七八十年代，因為電視的普及程度低，看電影成為最大眾化的娛樂方式，因此，在那個譯制片盛行的年代，很多配音演員走紅。為電影《佐羅》中的佐羅配音的童自榮，其聲音一度被稱為中國最性感的男音，知名度不輸如今的大眾偶像。甚至有人專門以他的聲音為藍本做科學分析，測量出最悅耳的聲音頻率是聲帶一秒鐘顫七次。

但如今衡量一個配音演員好壞的標準則是：他們能夠多大程度地隱藏自己。

姜廣濤將這個職業定義為“不能刷存在感的人”。季冠霖也曾經拿裁縫作類比，她說：“做配音的就是不管別人拿來的布料成色如何，材質如何，都要盡可能加工到不著痕跡。”

事實上，做影視配音的基本功之一，就是要讓觀眾感受不到表演和聲音來自不同的人，不能讓觀眾對配音演員的聲音有獨立于畫面之外的單獨認知，否則觀眾會很難入戲。這就是直到媒體廣泛報道前，還有很多人以為《甄嬛傳》用的就是孫儷本人的聲音的原因。

這種和諧的聲畫觀感，并不是單純靠模仿音色來完成的。對配音演員來說更重要的是口型同步，情感表達貼合角色。除此之外，還要對演員本人的發音習慣做一些揣摩，觀察他們的發聲方式，再進行模仿。

…………

“不能表達自己”的工作方式對于配音演員來說無異于捆住手腳，這也決定了很多演話劇出身、臺詞功底很好的演員，未必就是一位好的配音演員。畢竟，演員在配音時只能調動聲音，最多配合表情上的變化，不能有大幅度的肢體動作，否則衣服摩擦的聲音和腳步聲等雜音就會被收錄進話筒，影響錄音效果。

當影視作品中涉及一些特殊角色時，完成合格的配音就不只是“不能刷存在感”這么簡單了。

…………

黃曉明曾為了《風聲》里日本軍官的角色苦練日語，但是這種臨時突擊只能保證口型對得上，還遠遠達不到像日本人的水平。他的角色是由日本演員配音的，這解決了日語部分的問題，但是日本演員一句中文都不會說，其中的中文段落，需要配音導演一句一句幫他糾正發音，恨不得每句話都錄兩三百遍，才達到最終電影上映時的效果。

一個人配一部戲，這是為什么？

姜廣濤曾經一個人包攬一整部動畫片《托馬斯和他的朋友們》的中文版配音，包括故事旁白和女性角色都要自己來，因為美國原版就用了這種操作模式，這是一種獨特的藝術處理手段。

在普通影視劇中，一人分配多角的情況也屢見不鮮，而這種做法的背后則是整個中國配音行業的種種無奈。

姜廣濤說，如果一部影視劇需要同一個配音演員通過變聲去配不同的角色，恰恰是行業的悲哀所在。“觀眾可能聽不出哪幾個角色是同一個人配的，但是能直觀感受到一部劇在音色豐富性上的局限，這個騙不了人。”聲音包含的因素，除了音色之外，還有語言習慣、語種、語感等。影視劇里的角色千奇百怪，但是活躍 在中國配音行業一線的從業者不過幾百人。

國內大學開設配音專業的少之又少。黃渤考上的那屆北京電影學院配音班，是北電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撥獨苗。事實上，黃渤也是因考表演系不成才轉而進入配音班“曲線救國”的。在學校期間，他和同學們曾經靠錄那種“你撥叫的機主已奔向火星，請聽到嘀的一聲后留言”之類的彩鈴掙外快，畢業之后就奔向了演員之路，一去不回頭。

…………

據了解，配音工作的收入雖然比一般白領要高一些，但是和演員比起來還是相去甚遠。配音演員的單集報酬甚至不足影視演員的百分之一，保證收入完全是靠加大工作量。一般情況下，他們一天至少需要連續工作12個小時，把自己關在不見天日的錄音棚里替別人哭，替別人笑，心力消耗極大。

為此，配音演員們也在尋找新的生存路徑。在采訪中，姜廣濤不斷提及要在二次元和游戲配音上做嘗試，去為整個行業尋找突破口。“只有空間足夠大，才能吸引年輕人投入進來，這個行業才會真的變好。”

（摘自《看天下》2016年第22期，有刪改）